台湾史家在寻求史学的“再生”之道时,特别注重探求史学跳出象牙之塔、面向大众面向社会的途径,并论及历史的普及化问题。杜正胜强调,与历史人物为友,或以历史人物为师,并非读书人的专门,传统社会的贩夫走卒亦不放弃这笔丰富的遗产。因此,现在该把原本属于大众的历史还给大众,让历史不要只逗留在学院内,让历史不要老漂浮在教科书中,让历史重新在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家庭以及我们每人的心灵中活跃起来。他又认为,目前存在于社会的历史,如流行的历史小说或电视的历史剧,多半是“非历史”、“假历史”,“一派荒唐语,满集痴人语”。由此主张,历史著作和读物应学术和通俗兼备,内容具学术水准,表现则力求通俗;无学术则无真知灼见,不通俗则历史知识将永远是少数人的专利,不能成为社会的公共财产。通俗之道则在于巧妙引导人们了解历史,教人会读历史,喜欢历史,以此来矫正社会对历史认识的偏差。余英时在论及历史知识普及化问题也说,历史是一种生动而富于趣味的知识,在中国传统中,历史的鉴戒和趣味两重作用是混而难分的,但由于“决定论”和“为知识而知识”的影响,史学的旧传统和新史学趋向之间,显然有断层的危险。为此,余英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学院史学是否应和社会上一般人对于历史知识的要求有所配合?他说,西方人文教育或通识教育最近都比较重视历史,包括本国史和外国史。历史普及化的要求在西方正在增高。中国史学的提高和普及则似乎还没有达到一种均衡的境地。学院中有种种不同的新观点,但社会上却仍然流行着不少过时甚至错误的历史观念。这两者之间如何沟通,正是中国史学界的严肃课题。教育界,特别是承担历史知识传授的中学教师也同样发出呼吁,期望史学界的学者不要只关闭在自己研究的领域之中,应该走出象牙塔,多关怀一些历史教育的实质问题,以厘清理想与现实的纠葛,促使历史教育的正常化,发挥历史教育的功能,使社会真正地重视历史教育。 值得称道的是,台湾学界探求史学的“再生”并未停留在“坐而论道”上,而是积极付诸实践。1988年初,在各界参与和努力下,《联合月刊》改版成为一份图文并茂、雅俗共赏的历史文化生活性的《历史月刊》。发刊词满怀激情地向社会各界呼吁:请学有专长者贡献他们的智慧和心得回餽社会;请授业解惑的师长提供经验,引导我们的子弟;请年轻朋友洗刷一向对历史的冷漠,来体验流动在每人血管中的历史脉博,来沐浴古人的风采;请社会人士拾回我们的历史生命,发挥每人的历史任务;也请有职有守、掌握国家命脉、人民福祉的主政之士认识历史,知古鉴今,体察兴亡。事实上,从我们已经接读的几期刊物来品味,《历史月刊》的宗旨及创刊以后的业绩是符合史学革新的趋势的,它满足了社会大众对历史的需求,因此受到各界欢迎。 由于手头掌握的材料不多,很难对台湾的史学“危机”和史学革新的趋势作出全面的评估分析,但仅就以上的粗略介绍,我们仍能窥全豹于一斑。此文草就后,笔者感慨良多。40年来,海峡两岸音问悬隔,甚至在政治上、感情上处于抵触和对立的境地,然一旦冰消雪融,信息渐通,人们不无惊讶地发现,两地史学仍有那么多的共同之点。之所以如此,就因为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子孙,我们所研究的对象都是绵延数千年,足以引为自豪的古老历史和文明,我们都在致力于把传统的历史文明与现代社会生活节奏接榫,以此寻求中华民族的自强和复兴之道。因此,两岸学者之间的心息相关,灵犀互通,就用不着大惊小怪了。以上引述的多半是台湾的著名学者,但他们并不是躲在象牙塔里堆砌名山事业、自鸣清高的学究。他们敢于直陈学院史学的弊端,呼吁史学面向社会,把史学还给大众,发扬史学的经世精神,身体力行地倡导史学的通俗化和普及化。这是值得我们重视和效法的。 既然大陆和台湾的史学发展都面临着危机,且有不少相似之点;那么,克服危机也应该依靠海峡两岸史家的共同努力。有朝一日两岸学者欢聚一堂,这该是互相砥砺切磋的一个重要课题。许倬云说得好:“文化有转化的阶段,而许多的转化是在危机重重之中才得到突破,那么我们在面临危机时,就不必一味的沮丧,我们可能因有危机而获得勇气。因为走到了尽头,而努力的寻找出路;因为一切都以为是崩溃了,我们才尽可能地要重建一个新的未来。”我们相信,随着中国的富强,中华民族精神文明整体水平的提高,依靠海峡两岸学者的共同努力,中国历史学发展的前景一定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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