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之变与明代《大统历》昼夜时刻的变更
有明一代,官方在行用《大统历》的同时并未放弃改革。学界对此虽给予了较多关注,而对发生在正统末至景泰初的历法变动却缺乏应有的重视。 明代《大统历》系统中最初行用的昼夜时刻是南京数值,英宗将其改为北京相应时刻,景帝登基后又改回南京时刻。前人论述此事,常以景帝时复旧为历史倒退立论。如周绍良先生评论说:“彭德清所上言是科学的,是按北极地理求得的,但被一些保守腐儒所否决”,①语焉未详。陈美东先生观点与周氏相类,对整个事件过程未进行更多探讨。②景帝复旧之缘由,迄今未见合理解释。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对整个事件的过程及相关背景进行初步考察。不当之处,敬祈方家指正。 一、英宗朝修改《大统历》昼夜时刻 历法在中国古代政治活动中具有特殊意义。任何政权建立之后都要颁历天下,以示其为“正朔”之所在。吴元年(1367)冬至日,太史院使刘基进献《戊申岁大统历》,明太祖朱元璋将其颁行天下,自此通行《大统历》成为一代定制。明初的《大统历》主要是在元朝《授时历》的基础上略加改编而成,其中一项重要的变动就是将《授时历》所使用的元都北京昼夜时刻数值改为京师南京的相应时刻。这是因为帝王肩负着“敬授民时”的职责,而自金元以降,官方又以都城所在地的昼夜时刻作为其时刻制度之标准。金代《重修大明历》昼夜时刻尚沿用宋制,以开封北极出地计算而来;而元朝建都北京后,其《授时历》改为北京数值。这种出于政治考虑的数值选取就此成为历法技术规范的一部分。 成祖通过“靖难”夺得帝位后,开始营建并迁都北京,但中经洪熙、宣德两朝反复,直到正统六年(1441),才最终确定。③在此过程中,明廷于正统二年(1437)开始将南京观星台的各种天文仪器复制运到北京进行铸造安装。④正统十二年(1447)十一月二十六日,钦天监监正彭德清向皇帝上书汇报了使用新铸仪器的测验结果: 钦蒙造铸铜仪,委夏官正刘信考较测验,得北京北极出地度数、太阳出[入]时刻与南京不同。南京北极出地三十六度,北京出地四十度强。南京冬至日出辰刻初刻,入申正四刻,夜刻五十九;夏至日出寅正四刻,入戌初初刻,昼刻五十九。北京冬至日出辰初一刻,入申正二刻,夜刻六十二;夏至日出寅正二刻,入戌刻一刻,昼刻六十二,各有长短差异。⑤ 从现代科学的角度来说,北京的地理纬度高于南京,故北京的昼夜时间与南京不同;就北京的冬至日夜晚和夏至日白天时间而言,其各比南京长达三刻,这些差异在时间计量上是不可忽视的因素。永乐以来,朝廷行用的漏刻制度仍为南京系统,如此报时会与北京实际明显不合,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所以彭德清建议“今宫禁与官府漏箭皆南京旧式,不可用”⑥。英宗采纳其建议,命内官监根据实测的北京昼夜时间改造漏刻制度,准许彭德清将《大统历》系统中所使用的南京昼夜时刻改为北京相应时刻。于是,正统十三年(1448)钦天监编造十四年(1449)历日(历书俗称历日)时,其昼夜时刻数值就采用了最新的北京实测结果推算。这与明初《大统历》对《授时历》昼夜时刻改动的思路同符合契,与当时历法技术规范的要求一致,是合理可行的。 由于《大统历》的修改是历法的技术层面问题,天文历法之学又为官方所垄断,故虽有变更昼夜时刻之举,其起初仅关乎天文官员,并未立即引起社会关注。另一方面,历法对社会的影响很大程度上通过国家统一编造并颁行历日来体现。历日是古人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参考资料,其每日下各有历注。有了历注的引导,人们才能根据吉凶宜忌安排行事。为了体现国家对时间的控制权,历注中还附有昼夜时刻制度标准,对不同日期的昼夜时刻作出规定,指导着普天之下的漏刻改箭,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社会直接影响从上到下的日常起居。 近年来,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影印《国家图书馆藏明代大统历日汇编》出版,所收录的明代大统历日中,恰有这次改制前后所编的正统十三年和十四年本,对比相应日期的历注,就会发现昼夜时刻明显不同。⑦无疑,前者采用的是南京昼夜时刻,后者为北京昼夜时刻。 正统十三年十一月初一日,英宗亲临奉天殿,将正统十四年历日颁赐文武群臣,随之流布民间。当朝廷上下、闾巷小民接到政府新颁的历日,发现历注中的时刻制度与往年不同,会做何反应呢?我们已经无法找到当时的文献记载,仅在后世的追述中发现一些线索。如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说:“正统戊辰,上从钦天监正彭德清之请,改加冬夏二至昼夜各五十一刻,颁次年历,时皆叹诧为异事。”⑧又称:“是冬所颁大统历日为十四年己巳,夏至之昼、冬至之夜,俱书六十一刻,见者皆骇愕,以为振古未有之事。”⑨此外,邢云路追论其事,亦谓“人骇以为异”⑩。虽然他们记载具体数字有误,但还是向我们透露了一个信息:当时朝野对历日昼夜时刻变更一事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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