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史论评析(2)
怎样才能有用于社会呢?李贽发挥了泰州学派王艮的“百姓日用”之学与何心隐的“与百姓同欲”的主张〔4〕,他的“经世经”,也自然先从人们最平常的日用之需开始。《焚书·答邓石阳》说: 穿衣吃饭,即是人格物理,除却穿衣吃饭,无伦物矣。世间种种,皆衣与饭类耳。故举衣与饭,而世间种种自然在其中。非衣饭之外,更有所谓种种绝与百姓不相同者也。 对此又在同书《杂说·兵食论》中说: 至矣!圣人鼓舞万民之术也。盖可使之由者同井之田,而不可使之知者则六艺之精,孝弟忠信之行也。 这就明确指出,人的物质生活物质利益,是首先要正视和解决的问题,它不仅是人的自然属性,也是社会发展的原本动力。任何朝代的统治者,都应以满足于下百姓的穿衣吃饭、治生产业愿望为首任;要关心人民疾苦,关心社会的生产的生活,而不是违背这些基本道理,却让人们去顺从统治者的利益和愿望,遵循什么礼义和教化。因此,李贽认为,重视人的社会生产和生活的价值功能,以恤民体民的下策为保障,将这些原则贯穿到社会历史领域,作为考究时代进步与否的参照,就是典型的“经世”之论。依据此理,学以致用,贵在裙带,是李贽价值取向的判别准则,他的史论也反映出这种思想;用他自己的话说:其“万世治平之书”为“欲讲修、齐、治、平之学者,则不可一日不呈于目”〔5〕的。晚明兴起的一股反省既往,旨在拯救危机的实学思潮,具有鲜明的“黜虚”色彩,天下学者多“务求实用”〔6〕,学术风气的转变对明季史学产生的积极影响是不言自喻的。但是,也要指出,李贽居于“王学”学脉之上,他与泰州学派有其相似的一点即援儒入佛的思想,从而认为出世入世都是道。因此,他的“经世之论”又间杂有出世的因素,这在其晚年的思想中多有体现。 ⑵、识史原理:“也世推移,其道必尔”与“质文递变”的历史发展观 李贽依据自己的“经世”原则,将其用于考察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他在《战国论》中说: 夫春秋之后为战国,既为战国之时,则自有战国之策。盖与世推移,其道必尔。如此者非可以春秋之治治之也明矣。况三王之世欤?〔7〕 李贽肯定春秋代替“三王”,战国代替春秋是历史的必然,并认为历史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对于历史的进程,李贽在《藏书》卷首的《世纪总论》中阐述了其看法。 一治一乱若循环。自战国以来,不知凡几治几乱矣。方其乱也,得保首领,已为幸矣。幸而治,则一饱而足,更不知其为粗粝也;一睡为安,更不知其是广厦也。此其极质极野无文之时也。非好野也,其势不得不。虽至于质之极,而不自知也。迨子若孙,则异是矣。耳不闻金鼓之声,足不履得阵之险,惟知安饱是适而已,则其势不极文固不止也。所谓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虽神圣在上,不能反之于质与也。然文极而天下之乱复起矣。英雄并生,逐鹿不已,虽圣人亦顺之尔。者乃以忠质文并言,不知何说;又谓以忠易质,以质捄文,是尤不根之甚矣。夫人生斯世,惟是质文两者;两者之生,原于治乱,其质也。乱之终而治之始也,乃其中心之不得不质者也。非矫也,其积渐而至于文也,治之极而乱之兆也,乃其中心之不能不文者也。皆忠也……群雄未死,则祸乱不息;乱离未甚,则神圣不生。一文一质,一治一乱,于斯见矣。 这是一段体现李贽识史原理的评论,认为历史是按“一文一质,一治一乱”的相互交替发展的。所谓“文”,就是社会历史的鼎盛期,它的出现是由于新王朝鉴于前朝的统治经验,伴随着开业君主的励精图治而来,这就是“治”。所谓“质”,就是历史发展的衰落期,它的出现又是由于王朝统治者面对社会的繁荣,不思进取,穷奢极侈,民不聊生,激起反抗,“英雄并生,逐鹿不已”,终至丧失天下,这就是“乱”。对此,虽“神圣在上”,亦无能为力,只得顺应其势。李贽在总论中特举秦时,“其文极矣”;汉兴,“天子不能具钧驷”,至武帝时“陈陈相因,贯朽粟腐”的史实,来证明历史的这种盛衰起伏的进程。 李贽所言的文质交替,治乱相生,是对以往历史的总结性论述,也是对司马迁“见盛观衰”原则的继承性应用。可以明显看出,李贽将朝代更换的砂因归结为社会的力量;是人的因素,确实看到了问题的所在,这与他的重视社会环境中人的作用的一贯性主张极为吻合,表明其历史发展观已含有“时势造英雄”的相互思想,同时,这也是对前代以来的“三统”、“三正”论,即将朝代的更替附会为“天意”的说法的有力批判。另外,李贽还认识到统治阶级的“极文”引起人民的反抗,乃致天下大乱,这也与他的恤民主张有密切的联系。 李贽在重视社会历史发展中人的因素的同时, 曾体察到有一种不可替代之势在支配社会的运行,即为“天道”。对人事而言的文质顺势为者谓之强,其中充满着竞争和淘汰的际遇。他在《李氏文集》卷19《明杰道古录》一文说: 夫栽培倾覆,天必因材,而况于人乎?强弱众寡,其材定矣。强者, 弱之归,不归必并之;众者,寡之附,不附即吞之。此天道也,虽圣人其能违天乎哉? 李贽将物竞天择的原则用于人世间,肯定了所存在的历史发展有一定的趋势,即能者为尊、强者混一的这样一条规律,特别是当社会处于治乱交替之时,最容易“英雄并生”。他在论述此方面最能体现顺应“天道”之为的强人时,尤赞管仲,称春秋时“五霸迭兴,更相雄长,夹辅王室,以藩屏周”的功劳,实由“管仲相醒所谓首任其事也。”〔8〕“天道”与人事的结合,是李贽历史发展观的重要认识;因时而为,发挥才能,则是这一思想的实质内容,这对于他的评论历史人物的是非衡准,无疑具有着指导性的意义。 (3)、评史标准:不“践迹”、“执一”的传统观念大胆予以否定,提出“不蹈故袭,不践往迹”〔9〕,“不执一说便可通行,不定死法便足活世”〔10〕的主张,并以此提出品评历史是 非的衡准。他在写《藏书》时曾说: 山中寂寞无侣,时时取史册披阅,得与其人会觌,亦志快乐。非谓有志于博学宏词科也。尝谓载籍所称,不但赫然可纪述于后者是大圣人;纵遗臭万年,绝无足录,其精神巧思,亦能令人心羡。况真正圣贤,不免被人细摘;或以浮名传颂,而其实索然,自古至今,多少冤屈,谁与辨雪!故读史时真如与百千万人作对敌,一经对垒,自然献俘授首,殊有绝致,未易告语。〔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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