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赵翼的“民心”思想,有着儒家宣扬的“民为邦本”和清初诸儒提倡“经世致用”的双重烙印。顾炎武要求“君子之为学也,非利己而已也,有明道淑人之心,有拨乱反正之事,知天下之势之何以流极而至于此,则思起而有以救之。”〔29〕在此基础上他写出了《日知录》,而赵翼则以《廿二史札记》去“比顾亭林《日知录》”,〔30〕并进一步突破了顾炎武等人针对宋明理学而提出以学术活动来“明道救世”的束缚,更多的是从民众的角度去揭露封建统治下的阴暗面,促使统治阶级反省,最终达到以学术为封建统治服务的目的。如他通过对明史的研究,说了这样一些值得注意的话: “前明一代风气,不特地方有司私派横征,民不堪命,而缙绅居乡者,亦多倚势恃强,视细民为弱食,上下相护,民无所控诉也。”〔31〕 又说由于明万历间对诸税监的纵容,以致“诸税监益骄,所至肆虐,民不聊生,随地激变。迨帝崩,始用遗诏罢之,而毒痛已遍天下矣。论者谓明之亡,不亡于崇祯而亡于万历云。”〔32〕 正由于明末封建统治者虐民之处甚多,所以到处爆发农民起义,而最终由农民起义军推翻了明朝政权,这一点赵翼是不能回避的,他列举出那么多条“流贼”事件,并如实记载了福建邓茂七因抗租外之馈而反、广东董萧养的先降后反、文安刘六等人因抵制向官府行贿而反,皆属官逼民反,包含于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而他对于“纵囚”的肯定与欣赏,似乎只要封建统治者爱惜民众,体恤民情,即便是囚犯,也能变成“信民”,社会就会稳定,生产就会发展。 尽管赵翼在《廿二史札记》里面,“于前代弊政,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孙星衍语);在启示人们寻找“古今方病”的同时,却不能抛弃社会上层的优越感去深化这种“民心”思想。“天命”史观既限制了他的“势”观的发展,也使他这种“封建政治家的民心”缺乏十九世纪应有的生气,为乾嘉时代的史论留下许多缺憾。 综上,赵翼能从“天命”中引申出“气运”历史观,提出社会发展乃“势之必然”,开出重视“民心”的“古方”,反映了乾嘉时代学者治学的“由虚及实”倾向。戴震提出“道实体论”,所谓“阴阳五行,道之实体也”,〔33〕并针对理学家的“以理杀人”而提出“体民之情,遂民之欲,而王道备”〔34〕的观点,阮元甚至把前人提出的“太极”、“乾坤”、“道理”等哲学范畴都还原为有形有质的实体,章学诚更在“事势”、“时势”之外提出“理势”等等。赵翼能在乾嘉沉闷的考史风中,通过对以往正史的考察,折射出当时所能达及的部分历史哲学高度,应该引起我们读赵翼史论时的注意。 注释: 〔1〕《廿二史札记·小引》 〔2〕《十七史商榷·序》 〔3〕《廿二史考异·序》 〔4〕《瓯北全集》卷四十一、四十二 〔5〕《廿二史札记》卷二“汉儒言灾异” 〔6〕同上书卷二“汉初布衣将相之局” 〔7〕同上书卷四“东汉诸帝多不永年” 〔8〕《文史通义》内篇三“质性” 〔9〕《廿二史札记》卷二十“长安地” 〔10〕同上书卷三十“元初用兵多有天助” 〔11〕同上卷三十“元世祖嗜利黩武” 〔12〕见《皇朝武功纪盛》之“平定三逆述略” 〔13〕同上书之“平定准噶尔述略” 〔14〕见《论语》“为政”篇、“季氏”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