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素与二十世纪的中国宋史研究(5)
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和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两书,是现存最重要的两部宋代目录书。自从以宋史研究为主后,陈乐素即注意这两部目录书,并开始研究和利用。为此,他自己动手,先将两书所录书名、作者一一摘出,编为“书名索引”和“人名索引”。然后,对两书作者晁公武和陈振孙的生平详加考索,编成年表。进而对两书的内容进行研究,并由此出发,考察当时的政治、学术等方面情况。还通过《四库提要》等目录书的引用,看两书之价值。最后,再对两书进行综合评价。这种研究方法,由表入里,由浅入深,犹如层层剥笋,详尽无遗,是目录学研究的典范之作。 《郡斋读书志》一书,传世的有两种版本,一种称为“衢本”,二十卷;一种称为“袁本”,四卷。自清代以来,对“衢”、“袁”两种版本的优劣问题,就一直争论不休,多认为“衢”优于“袁”。1930年左右,商务印书馆影印出版了在故宫博物院发现的宋刊袁州刻本,著名学者张元济先生为影印本写了一篇长跋,认为袁本“非衢本所及”,“私窃以为袁本出而衢本可废”。但是,陈乐素不以为然。他看到,“衢”、“袁”优劣论争辩双方有一个共同点,即:袁本先出,衢本后出,而正是这一点是错误的。经过仔细研究,陈乐素得出结论:衢本是稿本,成书在前;袁本是定本,成书在后;两本著录书籍的范围不同,四卷本所录乃井度赠书,二十卷本所录则是晁公武的全部藏书,因此,二本应当并存,不可偏废,通过两书“解题”的比勘研究,可以考知晁公武个人思想及社会思想的变化发展。上述论述,推翻前人定论,将长期以来的“衢”、“袁”优劣的争论推向一个新境界,作出了令人信服的结论。 陈乐素对《直斋书录解题》的研究,始于40年代。早在1946年,他就发表了《〈直斋书录解题〉陈振孙》一文,几十年后,陈乐素又发表了《略论〈直斋书录解题〉》一文。在前文中,陈乐素据多处题跋,首次指出,陈振孙本名“瑗”,因避宋理宗赵昀之讳,故更名为“振孙”。其后,从“述作”、“年历”、“言行”等三方面考索了陈振孙的事迹。在后文中,则从“政治影响”、“论人、论书”、“宋人重视地方志”、“《解题》出现了年谱”、“《解题》反映了南宋图书印行的盛况”、“《解题》中一些不应有的错误”、“《解题》的传本”、“《四库提要》与《书录解题》的关系”等方面对《书录解题》进行了研究。如此全面地研究一部目录书籍,对其价值可谓“榨取”殆尽,这是前人未曾做过而又很有价值的工作,在今天亦是值得学习和提倡的研究方法。 《宋史》成书仓促,舛误甚多,尤以诸志为最。40年代起,对《宋史》诸志进行订补的,最有名的当推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正》、《宋史刑法志考正》。陈乐素则从1941年起,即潜心于《宋史·艺文志》的订补工作,先后刊布《〈宋史艺文志〉错误举例》等文,1946年,写成《宋史艺文志考异》初稿。1958至1964年,完成第一次修订,写出第二稿。1987年,开始第二次修订,但未能定稿,他去世后,由其子陈智超完成定本,定名为《〈宋史艺文志〉考证》,约50多万字。此书可谓陈乐素穷一生精力的呕心沥血之作。全书分为三篇:第一篇《宋史艺文志考异》,对《宋史艺文志》著录的9000多种书进行考订;第二篇《宋史艺文志误例》,分析各种错误的原因;第三篇《宋史艺文志研究札记》,是其研究心得或读书体会,还有存在的疑问。《宋史艺文志考证》作为《求是集》第三集,早在1991年底已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发排,但迄今尚未见书。海内外宋史学界正企盼此书的早日问世。 除《〈宋史艺文志〉考证》外,陈乐素研究《宋史》一书的文章还有《读〈宋史魏杞传〉》,其内容属于政治史,此不赘。 综合上述三方面的内容,可以看到,陈乐素对宋代文献的研究做出了巨大贡献,在这方面,迄今尚无可比肩者。 除对宋代文献研究的重大贡献外,陈乐素在宋代政治、经济等方面的研究也颇有成绩。 陈乐素的第一篇宋史论文《宋徽宗谋复燕云之失败》,是研究宋代政治史的力作。此后发表的有关政治史的论文还有:《南宋定都临安的原因》(1947年)、《读〈宋史·魏杞传〉》(1948年)、《余靖奏议中所见北宋庆历时社会》(1948年)、 《流放岭南的元祐党人》(1982年)、《桂林石刻〈元祐党籍〉》(1983年)等。从内容看, 这些论文主要涉及两个时期:一是北宋中期政治,3篇;二是宋金和战,3篇。在这两段的研究中, 陈乐素都表现出他敏锐的目光和独到的史识。 从“庆历新政”到熙丰、元祐党争,一直是宋史研究的热点。陈乐素的两篇有关论文,各具特色。《余靖奏议中所见北宋庆历时社会》一文,有3万多字,亦是一篇长篇力作。40多年后,有一位硕士生, 硕士论文亦以余靖为题,但仅写了2万多字,于此可见陈乐素用力之勤。在文中,陈乐素首先对余靖事迹在行状、墓志、神道碑及《宋史》、《东都事略》、《隆平集》3个本传的基础上做了增补, 并撰“余靖年表”。接着对余靖校史修书之事及其奏议的年月进行研究,列出余靖奏议篇目及奏上年月简表,并加以考订。然后,对余靖奏议中提及的“蛮乱”与“盗贼”情况进行研究。再研究“庆历时农民的负担”及余靖的态度。陈乐素在文内表达了对农民的深切同情,他写道:“中国的农民,在中国历史上可称最善良的分子。他们不但朴实勤劳,而且耐得人间至苦”。他引余靖奏议指出:“天下之民皆厌赋役之烦,不聊其生,至有父子夫妇携手赴井而死者”,他愤怒地写道:“把地方上生产力最强的农民调充地方上守卫,人民对国家尽责任了!最强壮的被征用,农村里便要减少大量生产力,再加上余氏所说‘诸色科率’的重压,而又要威胁他们日常生活的‘煎硷’,岂不是逼他们走上绝路吗?”他深刻地指出,所谓“庆历盛世”,实际是“百姓困敝”,不断发生“盗贼”、“蛮乱”、“叛乱”,实在是危机四伏。他在结论中说:“外患未尽去而内忧更甚的庆历时代,本是一个危局,然而历史上仍有‘治世’之称,这还是由于士大夫阶级中有自觉者”。“有这么一班人能为国家社会尽力,肯替人民说话,而说出的话曾被采纳,付诸实行,是以庆历虽危而称治”。陈乐素的这些见解,在当时是独特而有力的,今天读来,仍有很大启发意义,不失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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