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秦汉史》是由美、英学者费正清、崔瑞德主编的一套历史著作。因为考虑到撰写《先秦史》的学术条件尚不成熟,《秦汉史》就成为这部书的第一卷。全书16章,分由12位长期研究中国历史的海外学者撰写。这种安排有利有弊。大凡集体著书,多是紧密结合型,由主编严格规划宗旨、纲目结构及各部分的内容衔接,文字风格也大体类似。这样的成果内容整齐,结构明晰,观点一致,但容易失却个性,沉闷呆滞。本书为自由松散型,每章由专家自我撰著,甚至将别时所写文章原文移入。这样的优点是可以充分展示各家之长,学术个性突出;但也造成许多内容叠压重复,观点前后不一,文风互异,立言矛盾等不谨严之处,甚至使人有种“论文集”的错觉。由于每位作者优长不同,各章学术份量也有差异。从整体上看,一些曾受过汉文化长期熏陶的亚裔学者写得更为扎实确凿,而有些作者在微观材料的处理上则有失全面准确,给人以“隔”的感觉。 总的来看,本书体现了以下几个特色。 一是以批判的眼光审视历史,既不盲目信从文献记载,作古人成说的奴隶;也不从固定的概念出发,成为现代意识形态的传声筒。本书作者重视史料,《导言》的主要部分就是分析史料及其问题。每章的开头或附录部分,也多要专门来谈史料。但在史料的利用上,往往又是持审慎的“保留或怀疑态度”。本书作者往往采用考古材料验证文字材料的办法,如“考古学不能证实秦拥有压倒对手的冶铁技术优势”;“睡虎地秦简没有证实秦的严刑峻法”等。 关于民族关系方面,作者认为文献上的材料是“用中国人的观点写成的,并且被中国官员的态度、偏见和记录所歪曲”,由于其他民族或邻邦没有留下他们自己看法的“任何文字记录”,因而这种东西“缺乏外部的制约”。所以作者认为“汉代版图的外沿边界肯定是夸大了的”,“大量外交活动出于想象而不是严格按事实写的。”关于经常使用的儒家、法家和道家这些“思想结构”的名称,是被汉代学者加以划分和贴上标签的。作者指出,他们并不是“有明确定义的哲学学派”。这种“过分僵硬的分类”往往是错误的。 二是从文化的意义上观照和透视历史。秦汉时期作为持续不断的华夏统一的重要一环,把它与前代和后代紧密连结的,与其说是政治、经济的因素,更确切的倒不如说是文化的原因。民族语言、习俗和精神常常成为凝聚之核,炎黄血缘、华夏文化常常超越政治对抗,不管统治者还是庶民百姓都习惯性地生活在同一民族心理氛围之中。文化对历史来说既是财富也是包袱,潜在地发挥着巨大能动作用。《剑桥中国秦汉史》对此十分重视,从第12到第16章,专门论述思想文化和社会礼俗,内容丰富,篇幅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这种比重,反映了西方学术界强调文化研究的特色,在国内史著中是见不到的。这部分专史涉及到许多问题,也常常为其他著作所忽视。如上古中国神话在秦汉时期大量消失,而被新演变出来的文化结构所吸收;如从商人祭帝、周人祭天、五行说兴起一直到被王莽确定下来郊祭仪式的宗教演变;如小文化系统内民间利用占卜巫术对神鬼的崇拜;如从马王堆帛画来看秦汉人的死亡观念、鬼魂魄的区别及丧葬礼俗等。对传统所重视的意识形态,作者也都能写出新意,如对儒家“政治道德化”和“教育万能论”这种先天性缺陷的深刻批判,并指出这种特点“一直延续到20世纪”。 对文化的重视不仅表现在5章专史之中,而且贯穿于全书, 也表现在前面各章对政治军事史的叙述之中。过去一些著作把秦汉历史分解为经济的和政治的,简单从经济直接推导社会变化。但所谓生产力,其主体是有血有肉的有一定文化心理价值态度的人,小农生产方式也是小农理想、习俗观念、情感意志的产物,不仅是抽象的概念。撇开研究分类的需要,经济与文化的界限、政治与文化的关系在历史的实际生活中是很不容易确定的。所以在本书中,文化不是一种僵硬的教条,而是弥漫隐寓于全部历史事实之中的有机成分。 第三是以更新的方法指导史著的编纂。《剑桥中国秦汉史》是在西方“为一般读者而不是中国学家写的”,而且是“一部有内容的基础性”的著作,它就要考虑如何能够使读者接受。一般来说,它把史学名词、术语和文献引文加以改造,变成带有作者个人理解性的通俗流畅的叙述性文字,行文尽量带有知识趣味并能给人以启示。在政治史部分,作者重视人物的活动,并描述他们的心态个性对施政的影响。在叙述历史事件时,作者不是严格按编年的办法,而是选取典型事例,跳跃性地描绘出趋向座标,不求面面俱到。这样更简明流畅,不致因繁杂的铺陈而吓跑读者。图表比起文字叙述来,具有直观的长处。本书大量使用地图和各种表格,以显示疆域、都城、人口密度和各种能够加以统计的数字。 西方学者对使用数字统计方法的定量史学一向怀有浓厚的兴趣,尽管受到史料密度的限制,这种方法在本书中难以全面展开,但本书作者还是进行了一些尝试。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秦汉时期的中国人还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世界交往。西方学者却从“世界史相”的观念出发,认为“中国的历史属于全世界”。在研究社会史时,作者认为中国与欧洲或印度等相比,是一个相当开放和流动的社会,统治集团上层不是固定不变的,而且上下可以逾越。因此本书采用了西方的社会分层理论,即以政治上的等级而不是以经济上的阶级划分社会集团,既与传统史料记载相符,而且也可以包容“士”、“游侠”、“文吏”等更多的内容。 总之,“他山之石”在许多方面都可以给我们以有益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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