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正始十年(249)高平陵政变后长达16年的魏晋禅代道路上,洒满了亲曹势力的鲜血。由于正始玄学领袖与魏王朝的特殊关系,而司马氏集团又高举儒家名教旗帜打击亲曹力量,致使许多玄学名士亦如秋风扫落叶一样被扫出了历史舞台,形成了"礼教尚峻"的局面。史家以沉重的笔调写道:"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这种情况,到265年司马炎上台后,发生了逆转。 一 在血泊中登上帝位的司马炎,似乎极想洗掉父辈溅在自己身上的血污。他在洛阳南郊"燎告"上帝的禅让仪式后发表的诏书中,就明确宣布"大赦天下"[1],具体内容为:"除旧嫌,解禁锢,亡官失爵者悉复之。"[2]从尔后史实看,这道诏书并非登基的官样文章,而是的确认真地实施了。尤其对那些葬身于禅代之路上的玄学名流的后代,司马炎可谓关怀备至。 司马炎于泰始元年(265)十二月丙寅才登上帝位,在这一年剩下的不足一个月的日子里,他先后变相地为许允、王凌、王经三位因参与反司马氏政变而被杀害的名士"恢复"了名誉,并妥善安排了他们的子孙。 其一,司马炎登基后需到太庙举行祭祀仪式,当时许允的儿子许奇正任太常丞,祭祀时所居位置将在皇帝附近。有人指出,国家要犯的儿子位于皇帝身边十分危险,应当将其调离外放。司马炎不同意,还专门下诏书,为许允恢复名誉,提拔许奇。"世祖下诏,述允宿望,又称奇才,擢为尚书祠部郎。"[3] 其二,《晋书·武帝纪》载,泰始元年(265)十二月己巳(登基后第四天)下诏,对王凌一案的性质作了新的解释。司马懿杀王凌的罪名是其谋废齐王曹芳,司马炎以这位昏君最终亦未逃脱被废的命运为据,认为王凌的罪名很难成立。因此对其后代予以赦免。"昔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今大赦其家,还使立后。"[4] 其三,王经是高贵乡公曹髦以卵击石近似儿戏的政变中唯一一位"知其不可而为之"支持小皇帝的高级陪臣,因之而被司马昭杀害并株连了其母。司马炎上台后,重新审理了这个历史冤案,对王经的忠君精神作了肯定,并选拔了王经的孙子作郎中。"晋武帝太始元年诏曰:'故尚书王经,虽身陷法辟,然守志可嘉,门户湮没,意常愍之,其赐经孙郎中。"[5] 其四,关于李丰的女儿--贾充前妻的安排问题。嘉平六年(254),李丰因组织反司马师政变未遂而被"腰斩",女儿李婉被株连,流放徙边。此时她已与贾充结婚并生养了两个女儿。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贾充与李婉离了婚,死心塌地为司马氏集团效力,后来直接参与了杀害高贵乡公的行动。泰始元年(265)十二月,大赦令颁布后,李婉结束了十一年的流放生活,从辽东回到洛阳时,身居车骑将军高位的贾充早已与郭配之女郭槐结婚,又生了二男(夭折)二女。为了解决这个婚姻矛盾,司马炎破例特批贾充可以有地位相等的二位正妻。"武帝践阼,李以大赦得还,帝特诏充置左右夫人。"[6]虽然郭槐与李婉互不妥协,使诏书无法落实,然而司马炎对李丰后代的特殊关照却是有目共睹的。 自"大赦"高潮之后,司马炎仍继续解决此类历史遗留问题,善待玄学名士的亲属,如泰始二年(266)十一月己丑诏书,追封夏侯玄的妹妹--司马师的前妻夏侯徽为"景怀皇后"。据《晋书·景怀夏侯皇后传》载,这位夏侯徽早知司马氏对曹魏王朝心怀异志,故于青龙二年(234),年仅二十三岁便被夫家以鸩酒毒杀。"武帝登阼,初未追崇……泰始二年始加号谥。" 是什么原因使司马炎如此认真地解决上述历史遗留问题呢?这种取悦于玄学名士的作法并不是偶然的,它与司马炎治国的基本战略--在礼法之士与玄学名士两大政治力量之间寻找平衡息息相关。 魏晋之际,礼法之士与玄学名士的矛盾由来已久,高平陵政变即是这一矛盾的对抗性冲突。玄学名士的领袖们在冲突中遭到重创,但是经过长达十六年的时间之后,司马氏集团的政治基础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当年追随司马懿发动政变的建安老人(即老一代礼法之士),如蒋济、王观、高柔、王肃等,已几乎全部谢世,剩下的已构不成一个完整的政治力量。到西晋初期,军政大权已落入当年正始玄学的追随者手中。这些新王朝的社会中坚,并非钢浇铁铸的板块,而是分为新礼法之士与玄学名士两大利益集团。 在新礼法之士中,除少数是正始时期(240-249)即支持司马氏的中青年如陈骞、荀顗等人外,大多数则与正始名士有着密切关系,如王沈、荀勖、贾充等都是曹爽的故吏,高平陵政变后,曾一度被免职,后又复出。又如石苞在贩铁为生的潦倒日子里,靠许允的提携才走出困境。上述人物政治上后来纷纷转变了立场,较早地投入了司马氏怀抱,积极参加了镇压亲曹势力的活动,文化上与老一代礼法之士融为一体,是魏晋禅代之际司马氏集团的政治当权派,故称之为"新礼法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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