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朝初叶的国都问题从部族体制向帝制王朝转型中的特殊政治生态(2)
但笔者在金人王成棣的《青宫译语》中发现了一段值得注意的记载:天会五年五月二十二日,“抵会宁头铺。上京在望,众情忻然。二十三日,抵上京,仍宿毳帐”。(14)王成棣一名王昌远,当系辽朝“汉儿”。天会五年三月二十八日至五月二十三日,他作为金军中的一名译员,跟随珍珠大王设野马押送宋高宗生母韦后等一行,从汴京前往金上京。《青宫译语》便是他此行留下的一部行程闻见录。(15) 那么,为何在天会五年成书的《青宫译语》中,会出现上京、会宁头铺之类的地名呢?这就需要谈谈此书的来历。今本《青宫译语》出自《靖康稗史》,《靖康稗史》为宋度宗咸淳三年(1267)题名耐庵者所编,卷首的耐庵序交代了它的来历: 《开封府状》、《南征录汇》、《宋俘记》、《青宫译语》、《呻吟语》各一卷,封题“《同愤录》下帙,甲申重午碓庵订”十二字,藏临安顾氏已三世。甲申当是隆兴二年。上册已佚,確庵姓氏亦无考。……上帙当是靖康元年闰月前事,补以《宣和奉使录》、《甕中人语》各一卷,靖康祸乱始末备已。咸淳丁卯耐庵书。(16) 根据这篇序文,我们知道《青宫译语》是经確庵、耐庵两位佚名的宋人先后编订,收入《同愤录》和《靖康稗史》,才得以保存至今,至于这部金人著作是如何传入南宋的,则已无从考证。今本《青宫译语》书名下题有“节本”二字,说明此书在辗转流传的过程中,经后人之手做过某些加工,显然已非原貌。书中上京、会宁头铺等地名,可能就是由后人追改的。会宁头铺等驿铺驿程,可信的记载最早见于洪皓《松漠记闻》卷下,而《松漠记闻》之成书已经是天眷元年以后的事情。《青宫译语》一书中出现的会宁头铺,并不能证明天会五年已有会宁州或会宁府之名。 总之,除了《金史·地理志》的那条材料外,目前在金代文献中竟然找不到会宁州或会宁府究竟建于何时的证据。《金史》中有记载可考的会宁牧,年代最早的一位是完颜奭,而他担任会宁牧是在天眷元年九月,即会宁府建号上京之后。(17)《金虏节要》谓“(完颜)亶立……升所居曰会宁府,建为上京”云云,若就这段文字来理解,似乎熙宗即位之后才有会宁府之名。故清代学者认为,《金史·地理志》“初为会宁州,太宗以建都,升为府”那段话,“‘太宗’当作‘熙宗’,传写之误耳”。(18)由于金初史料过于匮乏,这个问题恐怕只能暂且存疑。 尽管就连会宁府始置于何时都无法确定,但有证据表明,至迟从太宗初年起,后来的上京会宁府事实上已经开始成为金朝的政治中心。《金史·太宗纪》里有两条值得注意的史料:天会二年正月丁丑,“始自京师至南京每五十里置驿”;同年闰三月辛巳,“命置驿上京、春、泰之间”。这里说的京师、上京都是后来的史臣追叙之辞。当时的南京是指平州(治今河北省卢龙县),在靖康之变前,平州是金朝的南疆重镇,而且当时正值金军对平州用兵以镇压张敦固之乱,所以需要在京师与南京之间建置驿道。春州即长春州(今黑龙江省肇源县西),泰州(今吉林省白城市)在长春州西,辽朝春捺钵故地鱼儿渫正好位于长春州和泰州之间,太宗在上京会宁府和长春州、泰州之间建设驿道,可能是为了春水捺钵的需要。 下面这个记载或许更能说明问题。《金史·太宗纪》:天会三年三月辛巳,“建乾元殿”。《地理志》上京路下有小注说:“其宫室有乾元殿,天会三年建,天眷元年更名皇极殿。”(19)乾元殿是金上京会宁府最早的宫室建筑,重大的国事活动都在这里举行。(20)宣和七年(即天会三年)奉使金国的许亢宗,于当年六月抵达上京,(21)亲眼目睹了正在建设中的乾元殿: 木建殿七间,甚壮,未结盖,以瓦仰铺及泥补之,以木为鸱吻,及屋脊用墨,下铺帷幕,榜曰“乾元殿”。阶高四尺许,阶前土坛方阔数丈,名曰龙墀。两厢旋结架小韦屋,幂以青幕,以坐三节人。……日役数千人兴筑,已架屋数十百间,未就,规模亦甚侈也。(22) 天会三年建造乾元殿一事,说明此时上京事实上已经开始成为国家的政治中心。但奇怪的是,这个政治中心当时既没有州府名称,也没有京师名号,甚至连一国之都的地位也不明确。 二、有关金上京的种种误解 由于金朝初叶国都问题的特殊性,尤其是因为天眷元年之前会宁府尚未建号上京,而原辽朝之上京临潢府仍沿用其旧名,这就给后人带来了许多误解,往往将金上京与辽上京混为一谈,造成不少混乱。 洪皓《松漠记闻》卷下记有金上京至燕京之间的驿铺驿程,其中说道:“自上京至燕二千七百五十里(原注:上京即西楼也):三十里至会宁头铺,四十五里至第二铺”云云,又谓“阿保机居西楼”。(23)显然,洪皓是把金上京与习称“西楼”的辽上京混为一谈了。(24)这个错误后来又被李心传因袭下来,《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84绍兴五年正月末:“(完颜)亶又升所居故契丹西楼为上京,号会宁府。”照说洪皓的误解是很不应该的。洪氏于建炎三年(1129)使金,直到绍兴十三年才被遣返南宋,滞留金朝达15年之久,而且会宁府之建号上京、辽上京临潢府之更名北京,也都是这期间发生的事情。洪皓以当时人记当时事,竟会发生这样的误解,金朝前期都城概念之混乱,由此可见一斑。(25) 等到后来元人纂修辽、金二史时,他们笔下的金上京和辽上京就更是纠缠不清了。让我们看看《辽史》卷37《地理志一》“上京道”的这段奇文吧: 上京临潢府……神册三年城之,名曰皇都。天显十三年,更名上京,府曰临潢。涞流河自西北南流,绕京三面,东入于曲江,其北东流为按出河。又有御河、沙河、黑河、潢河、鸭子河、他鲁河、狼河、苍耳河、辋子河、胪朐河、阴凉河、猪河、鸳鸯湖、兴国惠民湖、广济湖、盐濼、百狗濼、火神淀、马盂山、兔儿山、野鹊山、盐山、凿山、松山、平地松林、大斧山、列山、屈劣山、勒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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