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一思想，几十年来在指导我们进行历史研究与教学中，曾经起过重要的作用，但同时也给马克思主义史学造成了严重的缺陷。近年来在历史研究工作中，许多学者突破原来的框架，一个个新的领域被开拓出来。然而就史学理论的探索而言，不少同志仍拘泥于阶级斗争史的传统观念，变化甚小。本文拟对“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一思想，作一历史的反思，请识者不吝赐教。
    1848年马、恩在《共产党宣言》一书中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说：“至今所有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29年以后恩格斯提出了更加完善与科学的命题：“全部以往的历史，除原始社会以外，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①
    又过了11年，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英文版上加了一条十分重要的注解。这条注解有两点值得我们重新思考：
    其一，恩格斯声明，1847年他们写作此书时，“关于社会的史前状态，即关于全部成文史以前的社会组织，几乎还完全没有人知道。”后来，哈克斯特豪森发现了俄国的公社土地所有制，毛勒证明了这种所有制不仅是一切日耳曼部落，而且是从印度到爱尔兰止，各地社会的原始形态。最后，摩尔根发现了氏族的真正本质及其在部落中的关系，才把这个原始共产主义社会的典型的内部结构弄明白了。这就是说，写作《共产党宣言》时，马、恩还不知道人类出现以后，第一个社会形态是无阶级的原始氏族社会，所以才提出“至今所有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其二，恩格斯认为，原始社会解体后，社会才开始分裂为各个独特的，终于彼此对抗的阶级。这就是说，阶级出现以后，“社会的历史”才“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因此，我们应该说，在二、三百万年的人类历史中，“阶级斗争的历史”只不过几千年！
    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但人们在进行理论概括时被“遗忘”了的历史事实：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成功，1936年苏联宣布建成社会主义，二次世界大战后东欧与亚州又出现了一系列社会主义国家，特别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主义社会不是阶级社会，正如中共十二大通过的党章所说的：“在剥削阶级作为阶级消灭以后，我国社会存在的矛盾大多数不具阶级斗争的性质，阶级斗争已经不是主要矛盾。”这就表明，近70年来，在世界上拥有众多人口的许多地区，人类已经先后进入了没有阶级对抗的社会主义时代。
    鉴于《共产党宣言》发表一百多年来历史学的新发现和世界历史的变化，我们认为，所谓人类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一命题，不仅要“除原始社会外”，而且要除70年来世界部分地区先后进入社会主义时代的历史内容。应该说，人类社会出现以后的历史，是阶级斗争史与非阶级斗争史的结合与统一；历史认识的对象应包括阶级斗争的与非阶级斗争的全部人类历史活动。
    “有文字可考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现在看来也不完全确切。最近在山东莒县城东的原始社会早期遗址中，发现了一批中国最早的文字。这批文字刻在十口大陶尊上，共有十六个，为图象文字。经古文字专家鉴定，这批文字距今已有4500年，比甲骨文早1000年，是汉文字的祖型。西安半坡出土的彩陶上，也有文字或文字的雏型。当时正是母系氏族公社的繁荣时期。美国考古学会宣布：美国亚利桑那州出土了一件彩钵。这是七千年前印地安人的用品。彩钵上七个表意符号，表现了中国古代《易经》“复卦”的卦象；且同半坡出土的刻划符号完全相同。看来，最早的文字可能起源于原始社会，与阶级社会的出现不一定是同步的。
    其实，所谓“历史都是阶级斗争史”要除去原始社会史和社会主义社会史的观点，并不是我们的杜撰，经典作家早就指出来了。请细读一下1882年马克思给魏德迈的信中所说的一段话：
    “无论是发现近代社会中阶级的存在或发现各阶级之间的斗争，并不是我们的功劳……我所作的新东西只是证明：（一）阶级的存在只跟生产发展的特殊历史阶段有密切关系；（二）阶级斗争必然导向无产阶级专政；（三）这种专政本身只是进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到一个无阶级的社会的过渡。”②
    读了这段话以后，我们下面的体会是合乎逻辑的：
    一、人类社会一旦出现于世，就开始了“生产发展”的历史，而当时的社会尚没有阶级存在。
    二、阶级的存在仅仅是人类历史发展长河之中一个“特殊的历史阶段”，而不是一般的历史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