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从渤海与日本交聘中“高丽国”的问题,又引发出关于渤海人是否存在“对高句丽的继承意识”问题,这是在讨论渤海族属或渤海是否为高句丽政权的后继者时必须辨析的问题。 这一问题的提出,主要是出于对渤海与日本之间往来国书内容的理解,故当深入剖析渤海王给日本天皇的国书中与“高丽”有关字句的含义。渤海国书中“高丽”一词首次见于《武王致日本圣武天皇书》,其中有“复高丽之旧居,有扶余之遗俗”的句子。从当时渤海政权的规模看,已经基本占据了原高句丽政权的部分故地。高句丽早期的居住地在浑江流域,东汉时期,高句丽西边占据了今辽宁新宾一带,北到辉发河流域和第二松花江上游,东至今吉林延边,南至清川江一带。[3](P356-357)4、5世纪高句丽占领了乐浪、辽东郡,并将统治重心迁移到朝鲜半岛的大同江流域,但仍视浑江一带地区是其勃兴故地。渤海建国于靺鞨故地(长白山一带地区),武王大武艺时期“斥大土宇”,其统辖地区“东境已越绥芬河达到沿海地区;东南逾图们江,南面逼近朝鲜半岛之大同江一线;西至北流松花江中下游地区”。[4](P47)大武艺自称“复高丽之旧居”,虽有些夸大但也基本符合事实。占领高句丽故地后,原居住在这里的居民大多成为了渤海国民,其中当有许多高句丽的遗民,从此渤海国内“有扶余之遗俗”,也是事实。在考古资料中渤海文化呈现出靺鞨、高句丽、汉等多种文化因素,这已成为国内外学界的共识(但是以哪种文化为主有分歧)。其中高句丽文化因素是渤海占领高句丽故地后才显现出来的,并不是渤海政权固有的文化。 韩国学者认为,渤海在“康王时代,也集中显示出对高句丽的继承意识”,即指《康王致日本桓武天皇书》中有“慕化之勤,可寻踪于高氏”之句,认为“康王本身曾亲自显现这样意识一事,从阐明渤海人立场的这一点,不能不予以注目”。[5](P30)实际上,康王在这里只是要求日本按照与高句丽交聘的惯例对待渤海,希望日本对待两个交聘国能一视同仁。这种外交要求在国与国的交聘中是常见的现象,并不能用外交上相互攀比的要求,来说明后者对前者有国家的继承意识。康王所追求的是国家的经济利益,而与所谓“继承国家意识”丝毫没有关系。 日本天皇称渤海为“高丽”首次出现在《日本孝谦天皇致文王书》,(《续日本记》卷19)目的是欲使渤海向日本称臣。此后在渤海文王大钦茂时期日本国家文书中将渤海王改称为“高丽王”。1966年在日本奈良出土一件木简墨书中有关于“高丽使”的记载:“依遣高丽使回来天平宝字二年十月廿八日进二阶叙。”[1]日本天平宝字二年即渤海文王大兴二十一年(758年)。墨书木简正是这个时期这一历史事件的反映。考察日本史书中关于渤海王与渤海使改称为“高丽王”与“高丽使”的记载,都是日本方面对渤海王和渤海使的称呼,没有一处是渤海人的自称。在《续日本纪》卷二十二有一段记载,淳仁天皇天平宝字三年(759年)正月“高丽使杨承庆等贡方物,奏曰:高丽国王大钦茂言……”。这里关于奏言者的身份是日本人,还是渤海人的记载不清,似乎是日本人。至于渤海王大钦茂没有明确辨别自己不是高句丽王朝继承者的原因,已在前面论述,不再赘言。 另外,韩国学者还提出,日本朝廷于827年5月以高句丽后裔直道宿祢接待渤海使臣杨成规一行,“与761年向渤海派遣的日本大使高丽大山,以及777年派遣的高丽殿嗣均系高句丽系统之事相互关联。这些都是意识到渤海乃高句丽之后裔国家的行为”。[6](P192)实际上,这是日本国对于渤海派遣的使团成员多有高句丽后裔的现象,作出的相应反应。至于日本国是否有渤海是高句丽的后裔国家的错误意识,在渤海统治者看来并不是首要的大事。前面已论述了在渤海与日本的交聘中,寻求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是其最重要的目的,对于日本的误解,渤海王采取了委婉的态度,即不明确否认,又坚持以“渤海”为国之根本,正是这种强烈的渤海意识使日本只是短时期内用“高丽”称呼渤海,在其政治目的无法达到的情况下,又恢复了渤海的称号。 综上所述,关于渤海与日本交聘中的“高丽国”问题,是有其复杂的历史背景的,应将其放在渤海与日本交聘的政治、经济环境中去考察,从双方的利益出发进行考察,就会对这个问题有一个客观的认识。至于“渤海对高句丽的继承意识”是在对上述问题没有清楚认识的情况下,提出的主观臆想,应予以纠正。 【参考文献】 [1]魏国忠,等。关于渤日交聘中“高丽国”问题[J].北方文物,2001,(1):86-94. [2]王承礼。渤海简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4. [3]张博泉,魏存成。东北古代民族·考古与疆域[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1997. [4]朱国忱,魏国忠。渤海史稿[M].哈尔滨:黑龙江文物出版编辑室,1984. [5]宋基豪。〈渤海政治史研究〉一书的绪论与结语[A].东北亚考古资料译文集·渤海专号[C].哈尔滨:北方文物杂志社,1998. [6]宋基豪。日渤间往来国书中反映的内纷期渤海社会[A].东北亚考古资料译文集·高句丽、渤海专号[C].哈尔滨:北方文物杂志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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