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人对东北的经略 周以“小邦周”打败了“大邑商”之后,为了有效地巩固统治,进行封建诸侯,“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曰齐。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余各以次受封。”(《史记》,卷四,《周本纪》)姜尚、周公旦、召公奭为周武王之三大辅弼,所封之地为政治军事战略要地,这三个地区又是殷商的根据地--也是殷商残余势力最强最为活跃的地区。齐、鲁为古东夷地区,乃殷商之根据地,派出姜尚、周公旦统治此地区,正见出周人的战略决策对此地区的重视。幽燕地区是殷商民族发祥地,这一地区殷商方国林立(纣子武庚反周失败,“北奔”东北,可见此地之重要),又是东北诸夷生长繁衍的地区,战略地位重要。封召公奭于燕,以统治幽燕以北的东北地区。而幽燕地区又可与齐鲁形成犄角之势,可作战略上的呼应与支援。 从1986年北京琉璃河出土铜罍、铜盉(铭文相同)铭文可知燕有九个方国,受到周王褒奖,授民授疆土。据金岳先生考证,殷商在燕山有孤竹、庸令、幽侯、子渔诸方国。庸令与令支融合而为令支族。幽侯后为土方所灭。子渔并于燕。这些方国古族在周代多已与华夏族、燕山南北原住民族融合。 燕最初力量较弱,至燕昭王时期(公元前311-前279年)开始强大起来,首先击破东胡,“东胡却千余里”,“燕亦筑长城,自造阳至襄平。”“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郡以拒胡。”(《史记》,卷一一○,《匈奴列传》)其次燕打击箕子之后朝鲜侯,燕乃遣将秦开攻其西方,取地二千余里,至满番汗为界,朝鲜遂弱。”(《三国志》,卷三十,《东夷传》引《魏略》)但燕之东北界不止于满番汗(今朝鲜半岛清川江)。“朝鲜在列阳东,海北,山南,列阳属燕。”(《山海经·海内北经》。)列即列水,为朝鲜半岛载宁江,水北为阳,则燕之东北界于载宁江北岸。燕文化对东北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起了重大作用。燕地后为秦人所继承。 团结东北各族是周人经略东北的重要战略措施。《逸周书·王会解》是周成王平叛胜利之后的一次周王与诸侯以及周边民族族团的祝捷大会,地点在周东都成周(东都洛邑)。《竹书纪年》:“成王七年,王如东都,诸侯来朝。”即记此次祝捷大会。《王会解》中记“西(应作东)面者正北方:稷慎大麈。秽人前儿。……白民乘黄。乘黄者似骐,背有两角……”,“北方台正东高夷嗛羊。嗛羊者,羊而四角。独鹿邛邛。距虚,善走也。孤竹距虚。不令支玄獏。不屠何青熊。东胡黄罴。山戎菽……”外台东边面朝西以北为上的朝贡国有肃慎、秽人等族团使者,外台北边中轴线向东,依次为高夷、独鹿等族团使者,他们各自贡献方物特产。肃慎(即稷慎)赫然列于东北诸族团之首,可见周人对肃慎族的尊崇。 查《逸周书·王会解》,周公旦、太公望以及唐叔、荀叔等西周开国功臣均与会,就是没见到召公奭。从北京琉璃河出土的圉器铭文记载可知召公是派圉作为自己的代表参加的,并受到周成王和燕侯的特别赏赐[3]。这样的大会,召公却未参加(并得到周成王的理解),正可见由于武庚禄父之北奔,东北地区形势紧迫而严重也。 从《王会解》可以看到周人对周边民族的争取工作所取得的重大成果。东北地区的古老族团均参加了成周大会,成为西周王朝的“荒服”--朝贡国、藩属国,均在西周王朝的辖区之内。而由于肃慎族居住在东北这一战略要地,在周初平叛与北征的重大战役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与西周王朝保持亲密关系,在周代历史中、在中华民族的形成进程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西周王朝征灭商纣之后,对殷商遗民也采取了适当的措施,“封箕子于朝鲜”就是成功的范例。“箕子既受周之封,不得无臣礼,故于十三祀来朝”(《尚书大传》,卷四,《周传·洪范》)。并在这次朝周期间接受周武王访问,箕子为之讲《洪范九畴》--治国之大道。箕子是殷商末年的思想文化代表,地位重要,他的“来朝”是周初的一件大事。1976年周原出土西周甲骨,其H31:2甲骨卜辞:“唯衣(殷)鸡(箕)子来降”。“‘鸡’,即箕也,从本片卜辞‘箕子来降……’看,佐证书传之确,所以称‘降’,而不称朝。同时也说明并非箕子一人来降,且带有随从人员,而其自然归在歧周之文武帝乙的宗庙。本片卜辞年代当在武王克殷后的第二年。”[4]可见周人对箕子“来朝”之重视程度。“箕子封于朝鲜”,把殷商文化带进朝鲜半岛,实施“八条之教”,建成著名的东方君子国,成为周人在东北与朝鲜半岛的稳定力量。 殷商另一族团“侯亚疑”(按:其族团之始见于典籍者即《尚书·商书·高宗肜日》中的祖己),周初侯亚疑族团投周投燕,成为周人有力助手。周初,族一支北上投燕,青铜器有“亚疑鼎”,出土在北京琉璃河西周燕国墓地,为商末周初之器。北京房山琉璃河黄土坡村发现西周奴隶殉葬墓。判断侯亚疑子孙之在燕地者与燕国公卿联姻[2](P354)。1973年5月于辽宁喀左县北洞村出土斐方鼎,是商代青铜文化,亦是侯铜器发现于最北方之一的典型器物[5]。斐方鼎与亚微罍同出于辽左窖藏之中,可知孤竹族与族亦有密切关系。 西周晚期的《师簋》记载了侯亚疑参加了周王朝的征伐:“王若曰:‘师父……令女率齐帀(师)、……左右虎臣正(征)淮尸(夷)’。”“齐”即齐国的军队,就是(侯亚疑)国,证明“国参与了师父的这次征淮尸(夷)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明公簋》记载‘遣三族伐东国’,但铭文没有指明是哪三族,我们估计是《师簋》里所说的三种人,其中就包括国在内。联系到黄县《启》器中的‘从王南征’,使我们知道了周王朝在山东不仅有齐、鲁两大统治势力,而且还有以黄县、烟台为中心的第三个统治势力(按:指侯与莱国)。他们不仅与周王朝互通婚姻,并且还参加周王朝对‘南国’、‘东尸’的战争,而这些则是过去所不知道的。”[6] 孤竹是殷商王朝在北方地区的方国。成周大会记载了孤竹参加了大会。尽管殷商余孽的叛乱组织者曾对伯夷、叔齐(原为孤竹国君)策反,曾联络“奄、孤竹而君之,以夹煽王烬”,孤竹国君未为所动,拒绝参加叛乱。这次成周大会,孤竹国君列在“北方台正东”的第四位,排在令支、屠何、东胡、山戎之前,贡献距虚(一作邛邛--马属动物,似骡而小,善跑)。据《管子·小匡》:“于是乎(齐)桓公……中救晋公,禽狄王,败胡貉,破屠何,而骑寇始服。北伐山戎,制冷(令)支,斩孤竹而九夷始听,海滨诸侯莫不来服。” 公元前七世纪,孤竹、令支联合山戎(金岳以为是孤竹支持山戎侵燕并“越海攻齐”,方遭到齐的打击)入侵燕国,请求齐桓公救援。齐桓公正好借此树立霸权,东征莱、莒、徐夷、吴越,南征伐楚,北伐山戎,西征攘白狄之地。在这次规模巨大、范围广泛的尊王攘夷运动中,孤竹、山戎、令支被击败,国家灭亡,孤竹国的残余北逃朝鲜半岛,依附箕子朝鲜,就是《山海经》中的“天毒”、“天吴”国--“天竹”、“天竺”。《山海经·海内经》记载:“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天毒,其人水居,偎人爱之。”朝鲜即箕子朝鲜。天毒、天吴均为天竹、天竺、典竹的音译误记,实为孤竹族之北上者,仍保持其族名。汉末公孙康父子所建置之带方郡即进入朝鲜半岛之孤竹族之居留地,带方即典方之异音。孤竹族进入半岛,依附箕子朝鲜,不见有何作为。 综上,周朝在对东北的经营方略上,在争取东北夷古族古方国,尤其在争取肃慎族的支持上,在做好殷商遗民工作和在平定叛乱方面,可以说是把这些问题均纳入到巩固政权的战略高度给予足够的重视。肃慎族在周初周人巩固政权的斗争中参与了各项重大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从而开创了东北古族古方国与中原王朝关系的新阶段。 【参考文献】 [1]顾颉刚。关于古朝鲜研究的一封信[J].东北民族与疆域研究动态,1999,(1):28-30. [2]金岳。北方民族方国历史研究[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3]北京文物研究所。琉璃河西周燕国墓地[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5. [4]陈全方。周原与周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139. [5]喀左县文化馆等。辽宁喀左县北洞村出土的殷周青铜器[J].考古,1974,(6)。 [6]齐文涛。概述近年来山东出土的商周青铜器[J].文物,1972,(5):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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