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史研究》2001年第3期载有房德邻同志《维新派“围园”密谋--兼谈〈诡谋直记〉的史料价值》一文,对《诡谋直记》提出一些很好的看法,本文准备将《诡谋直记》的来源及其史料价值,略抒己见。 一 《诡谋直记》是1983-1984年间,我旅居日本时,在日本外务省档案《各国内政关系杂纂》支那之部《光绪二四年政变,光绪帝及西太后/崩御,袁世凯/免官》第一卷一门六类一项四--二--二号内,见有上海总领事代理一等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上外务次官都筑馨六《湖南地方近况及毕永年著〈诡谋直记〉送达之件》,附毕永年《诡谋直记》。由于过去似无人注意,又是档卷,不能覆印,只能由他们照相摄片后印出,几天后,他们将该件挂号寄交我的东京寓所。今印件犹存,先将小田切写给内务部的信,嘱汤仁泽翻译如下: 文件稿纸编号:491312-491314 接受编号:第276号 接受时间:明治三十二年(1899年) 二月十六日 大臣青木同藏(签字) 次官都筑馨六(签字) 主管政务局内田康哉(章) 秘书官三桥(章) 机密第一二号 关于湖南地方的近况及毕永年著《诡谋直记》送呈之事。 去年十一月前后,曾有与横滨大同学校有关系的汤叡(广东人)和南学会员唐才常(湖南人)俩人,持梁启超的介绍信请求会见下官。会见后询问了他们的来意,吐露出了心里话,确实是接受了康有为的密嘱来日本。下官说明了本国的形势,要其倍加注意。其后不断地探听他俩等的举动,但毫无结果。由日本人平山周与湖南人毕永年同伴而行,渡航赴华。根据平山周的述说:近日内有湖南当地的改革党人计划起义的消息传到日本,为此康有为派遣毕永年回国。毕永年同当地改革党人友善,目的是为了避免过激行动的发生,可以推测其与唐才常等人的渡航目的完全是同一主旨。 平山周和毕永年俩人于去年十二月中旬左右去湖南,经长沙后进入衡州,历访了康有为自认为是同党的人物,并记录下意见,五六日前回到日本。听其汇报的情况,康有为等人深深依赖的是湖南威字军统领黄忠浩,当然还有水师统领熊某(即熊希龄的父亲)。如果不是这俩,决不敢存有轻举妄动之心。因为当前湖南一带地方人心消沉,毫无活气。目前在日本逗留中的康有为等人,已不顾日本官民中的同人一派对其意向的详知,也不顾已接受退出日本的劝告而仍然滞留日本,日复一日,其原因无非是尚有一缕希望寄于湖南地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毕永年等回到日本后将实地情况详告后,康有为或许多少能够接受现实、转变方向的。 据述词得知,先前唐才常等人听说湖南北方对改革党搜查十分严格,唐等人催促赶快出发,但还是犹豫不决,在当地滞留。先取道广东,再赴湖南,去往目的地。其后,康有为等寄给同人的书信到达,毕永年拆阅信件,书中有唆使毕等人,使其开发事端的语言。阅信后原先对康有为存留疑心而持宽容态度的同人大为激愤。所以,毕永年将已对平山周隐秘了很久的政变当时的实况记述下来,标题为《诡谋直记》。毕将《直记》交平山周阅览,平山又给下官看。从《诡谋直记》中看出当时的实况,见其中还有颇有供参考、有价值的内容,急忙抄写后,即刻呈送,敬请查阅。 谨此通报,敬上 明治三十二年二月八日 驻上海总领事代理一等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签章) (章:在上海日本帝国总领事印) 呈外务次官都筑馨六(殿) 根据上述,《诡谋直记》是毕永年在政变后从日本返国,将“隐秘很久的政变当时的实况记述下来”,将它交给同行的平山周阅读,平山周又给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代理小田切万寿之助,小田切“即刻”将原件呈递日本外务大臣的。小田切的呈文写于明治三十二年二月八日,日本外务省于同年二月十六日“接受”。那么,毕永年将《诡谋直记》交平山周阅读,应在1899年2月8日以前。小田切报告又称,毕永年、平山周“五六日前回到日本”,那么,他看到《诡谋直记》,或较2月8日更早。所谓“诡谋”,指康有为等的“围园”密谋。 关于毕永年和平山周由日本来华,在冯自由的《民国开国前革命史》第一册、《革命逸史》初集和唐才常之弟唐才质的回忆中都曾言及,平山周自己也记其事: 现在各地的准备尚未就绪,仅湖南一省先起事则不利。於是与诸同志磋商,为抚慰计,伴毕永年赴中国。至上海后,始知其真相。然联络哥老会为余之宿愿,不能中止其行,遂溯长江去湖南。途经汉口时,林述唐中途加入。三人相携至长沙、浏阳、衡州各地晤哥老会头目李云彪、杨鸿钧、张尧卿、李堃山等,向他们介绍孙逸仙,此为与哥老会相交往之嚆矢(注:平山周:《支那革命党及秘密会社》第七九一八○页。)。 平山周所说与毕永年来华,以及后来林述唐(林圭)加入的情况是这样的。先是,康有为命唐才常返华运动会党,起兵“勤王”,唐才常临行,将实际情况告诉平山。孙中山知道康有为性情固执,恐难合作,乃派毕永年偕平山周到湘鄂各地了解哥老会实力。据日本外务省档案,1898年11月15日,宫崎寅藏到横滨为他们送行(注:日本外务省档案:明治31年11月28日警察总署大浦兼武致青木外相,乙秘第655号。)。可知,毕永年、平山周是在1898年11月15日离开日本的。他们到达上海,查悉唐才常没有能完全摆脱唐、梁束缚。到达汉口后,又与随同唐才常返国的林圭相晤。林圭原是湖南时务学堂学员,“平山周见林圭而器之,赠以宝刀”(注:《林烈士圭革命事迹记略》,见《自立会史料集》第234页,岳麓书社1983年版。),于是三人偕游长沙、浏阳、衡州等地,晤见哥老会头目。在林圭写给客星桥的信中也说: 汉事未变之前,中峰主于外;既变而后,安兄鼓于内,考其鼓内之始,安兄会中峰于东而定议,与平山周游内至汉会弟,乃三人同入湘至衡,由衡返汉(注:林圭:《致孙中山代表容星桥书》,同上,第322页。)。 “中峰”,孙中山;安兄,毕永年。可知毕永年、平山周于1898年11月15日离日来华,由沪经汉,会见林圭,共同赴湘的。毕永年和平山周同行,既有档卷可证,《诡谋直记》的由来也有迹可寻,是有其事有其“记”的。也就是说,它应该是毕永年所记,交给平山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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