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士钊说同盟会改为政党是名称未易、实质已消,并非贬抑之意,而是辩解之辞。因为“当同盟会改组政党时,论者讥为不离秘密结社性质,又讥为含有危险分子,谓将不免以破坏时代之思想手腕,用之于建设时代。”(注:《国民党成立之祝言》,《民主报》(1912-9-2),转引自《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中华民国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条。)在来自反对者阵营的类似攻击中,梁启超应是较有影响的一位。他在当时流传颇广的《中国立国大方针商榷书》小册子中,就曾提出要“厘正政党观念”,“排除伪政党”。梁氏所说的伪政党有二,秘密结社是其中之一:”秘密结社虽或含有政治上公共目的,而手段不诡于正,故亦不得谓之政党。”(注:该小册子成于1912年4月,先由在上海的共和建设讨论会印刷两万册行世,后又改题为《中国立国大方针》在《庸言》上连载,于民初舆论有很大影响。此处引述见《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二十八》,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再:《敬告政党及政党员》(《庸言》第一卷第七号,1913.3.1),是梁氏有关政党论述的又一重要文章,在该文中梁氏仍不忘重申“革命党非政党”的观点,说:“以革一姓之命而结合者,虽含有政治上意味,然不为政党。”)反对者的攻击和章士钊的辩解,反映出同盟会改为政党后,由于名义未消而仍受“革命党非政党”观念困挠的状况。同盟会内部的意见、言论也可说明这种困挠。黄兴于同盟会改为政党后,就多次强调改党后的同盟会其目的、性质、手段应当区别于秘密结社时期的同盟会,即由从前“专致力于破坏事业”、“纯带一种破坏性质”,转为以解决建设问题为目的,“以后当纯带一种建设性质”(注:参见《在中国同盟会上海支部夏季常会上的演讲》、《在国民党鄂支部欢迎会上的演讲》等,《黄兴集》第205页、288页。另:胡汉民曾说此一时期的黄兴因“……骤与立宪派人遇,即歉然自以为不如,还视同党,尤觉暴烈者只堪破坏,难与建设。”(《胡汉民自传》)。);孙中山在辞去临时大总统后,不仅表示要全力投入实业建设,同时也要求同盟会员改变“尚以满清时代为人仇视之心理对待会外诸同胞”的“昔日之心理”[25];宋教仁则公开表示对同盟全改为政党不满:“惟同盟会分子复杂,本非政党组织,前此勉强改为政党,原非余之本意。且同盟会多有感情用事之举,尤非政党所宜出”,因而要求同盟会的进一步改造。[26]1912年7月,宋教仁辞去农林总长职,“尽力党务”。正是在他的努力下,同盟会于7月16日召开全体职员会,提出“拟改定名称,组织完全政党”。(注:见《民立报》(1912.7.17),转引自《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中华民国元年七月十六日”条。)之后,同盟会内部虽有围绕是否“易名”的争论,但由于易名组党得到孙中山、黄兴等的赞同,同盟会联合统一共和党等合组国民党的筹备工作加速进行。8月25日,国民党正式成立。在此前发布的《国民党宣言》中,对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有这样的说明:“曩者吾人痛帝政之专制也,共图摧去之,以有中国同盟会。比及破坏告终,建设之事不敢放置,爰易其内蕴,进而入于政党之林。”[27]至此,同盟会似乎最终完成了由“革命党”到“政党”的转变,“革命党消”成为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