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统初年“义利之争”辨析(4)
(3)关于王文统排斥姚枢、窦默、许衡等人 至于王文统排挤许、窦、姚,笔者以为亦不见得,按《中堂事记》,中统二年秋八月辛卯(即八月一日)“征君许衡怀孟路教授……窦杰(杰乃默之误)授太子少傅,……宣抚姚枢授太子少傅”,可知《鲁斋考岁略》所记“五月”实误。耶律有尚、姚燧等人对许、窦、姚之讳饰,于此可见一斑。再按《中堂事记》“(八月)七日丁酉,许教授改授国子祭酒”,“八月戊戌(八日),太傅姚枢改授大司农”,而窦默“仍翰林学士承旨”(《元史·世祖本纪一》)。中统二年八月七日、八日距王文统离开开平已近两月,许衡等三人除授之事与王文统又有何干? 王文统之超群才干,在中统初年之卓越政绩,特别是推行储行钞法的成功,不仅获得了元世祖的信任,也得到了皇太后和皇太子的敬重。《中堂事记》记中统二年六月十二日未刻,王文统陛辞皇后及皇太子,“太子慰奖甚厚,有元老克壮谋猷之谕”。窦默虽在潜邸时期就教授皇太子真金,后来真金又为汉法派领袖,与阿合马作斗争,但未见中统初年真金对姚枢、窦默的任何奖谕。《鲁斋考岁略》所云“窦公既以言文统不中,欲依春宫以避祸”之事与许衡一番“姑舍其不安于义者,且以一事言之,如中古以来,傅与太子相见则就西位东面,太子东位西向,公能为此事否?不然,是师道自我而亡也”的议论,未免虚诞之嫌。因为其时王文统早已不在上都,至于三人不愿拜命的真正原因,想是因为真金象元世祖一样,正信任王文统,而窦、姚、许则显然遭到了冷遇,此亦耶律有尚为许衡等人之讳饰。 史称王文统“为人忌刻”,除前揭王文统排斥窦默、姚枢、许衡一事外,又记王文统忌刻张文谦、郝经等人。《中书左丞张公神道碑》记元世祖即位之初,张文谦与王文统共事,“文统素忌克,谋谟之际,屡相可否。积不能平,公遂求出”。(16)然张文谦以本职出行大名等路宣抚司前,对王文统所提蠲免赋税的建议,亦能采纳。《中堂事记》记中统二年王文统与廉希宪、张文谦三相共商朝政,常轮流在三人府第议事,三相关系甚融洽,未见任何抵牾。《中书左丞姚文献公神道碑》记中统二年五月,姚枢被任命为东平路宣抚使,“制下,受命即南,或劝其无行,当入觐陛辞。公曰:‘文统新当国,彼将以我为夺其位’。”(17)当时人对王文统才干之称赞,已如前揭。而姚枢之才干,除窦默稍有称道外,未见当时人的称许,王文统何能怕他夺位?这显然又是姚燧为其亲者讳。至于王文统忌郝经重望,排置异国,阴属边将违诏侵宋,沮挠使事,欲假宋人手害之之事,亦未免有耸人闻听之嫌,不足为信。王恽曾与王文统、廉希宪、张文谦三相辩论“功利心术”,但不久王恽即由详定官进为翰林修撰,王文统并未对王恽忌恨报复。 综上所述,言王文统不可用者,仅窦默一人。窦默言王文统不可在相位,起初只是上书影射,后来可能向世祖直言之,并推荐许衡取代王文统。至于窦默面诋王文统一事,笔者认为没有发生;谓王文统忌刻,未免污蔑之嫌。这些不过是后人的夸张,是对窦默、姚枢、许衡等人变相的谥美而已。 姚燧、耶律有尚等人为“亲者”“贤者”粉饰的做法,丝毫也不奇怪,试看刘秉忠在王文统被诛杀前后的态度可知。刘秉忠本是王文统的推荐者,其关系当非同一般。王文统南下行省燕京之际,中统二年六月七日,刘秉忠“令僧逸以良马二匹来饯”,(18)六月十二日,王文统到南平时,刘秉忠“令左右迎侯于道者,踵相接也。上人(按:“上人”是对刘秉忠的尊称)待遇甚恭,极宾主之礼”。(19)刘秉忠对王文统何等敬重!何等殷勤!李璮之乱后,刘秉忠的态度如何呢?《元史·王文统传》记忽必烈亲自审讯完王文统后,召来窦默、姚枢、王鹗、僧子聪(即刘秉忠)及张柔等人,示以李璮与王文统交通书说:“汝等谓文统当得何罪?”文臣皆言“人臣无将,将而必诛。”张柔独疾声大言曰:“宜剐!”世祖又曰“汝同辞言之。”诸臣皆曰:“当死。”刘秉忠的态度和其他文臣的态度一样坚决。刘秉忠尚如此表态,其它省臣与幕僚更是唯恐与王文统划清界限不及。如有人在王文统执掌朝政时就曾反对王文统,不是更能表现出他的先见之明吗?姚燧、耶律有尚之褒此贬彼的笔法,大约正出于这种心态和动机。 就王文统和窦默、许衡等人之间的矛盾而言,不能简单地归之于学术争执。而就他们各人的学术来说,王文统是金朝经义进士,并非不懂儒家的义利之辨,只不过他不是一般的书生,他有朝士罕见的材略规模和很强的务实能力。至于王文统是金朝的经义进士,亦大可不必怀疑。虽然除了王恽的《中堂事记》外,尚无旁证,然王恽在王文统属下工作一年有余,朝夕相处,记载当不会有误;至于没有旁证,也不难理解,既然明初修史者将他列入《元史·叛臣传》,对他是金朝经义进士自然也就忽略不记了。(20) 窦默、许衡、姚枢与王文统的矛盾,除了“义利之争”的表象外,更多地带有嫉妒和争权的性质。窦默影射王文统而推荐许衡,可能是许衡本人的意思,许衡的《神道碑》说:“时相王文统用事,(窦默)在上前屡斥其学术不正,……盖窦言本出于先生,文统亦颇疑之。”(21)这是深可玩味的。 从来烜赫一时而因事被杀者(确系冤死,后被昭雪者除外),多半蒙受恶名。而生前反对过他或自称曾反对过他或被其“迫害”者则引以为荣,或称有“先见之明”,或谓为“嫉恶如仇”,其亲朋后人为其立传时不免有粉饰夸大之嫌,(如记窦默由“上书”改为“面诋”,由“少傅”改为“太傅”)这几乎是历史上习见不鲜的事了。窦、姚、许与王文统之争似乎也难逃这一历史“成规”。本文的写作,并非有意贬低窦默、许衡、姚枢诸人而抬高王文统,只是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对史籍记载的中统初年的“义利之争”作一些辨析。是否有当,尚祈专家学者有以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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