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陶维斯·德克尔谈东印度党的性质和目标（1913年）
    译者按：印尼近代史上第一个民族主义的组织东印度党，成立于1912年12月，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荷兰殖民统治者禁止并取缔了该党。该党创始人之一陶维斯·德克尔于1913年撰写了这篇文章，阐述东印度党的性质和奋斗的目标。
    东印度党的目标是什么？……章程的第二条就是答案，其内容如下：“东印度党的目标是唤醒东印度全体人民的爱国心，热爱养育了他们的祖国；并劝导东印度人民在政治平等的基础上进行合作，以促进祖国的繁荣，并促使人民为独立作好准备……”让我们从解释最后一句话开始讲起吧。“促使人民为独立作好准备”--这句话已引起了巨大的恐怖。这几个字真有那么可怕吗？我很怀疑。事实上，我们是按政府的纲领行事的，并未越雷池一步。政府曾在半官方的、也可能是官方的声明中表示，他们确确实实希望逐步地使殖民地发展到与宗主国同等的水平，这难道不是事实吗？这在政治上不就是意味着殖民地将逐步具有国家的地位吗？这是一种什么类型的国家呢？这仅仅是想象中的自治政府吗？在处于殖民地状态时，这种自治政府与获得独立是大不相同的；或者是一个依然在宗主国统治下的新国家，不论这个宗主国是什么样的国家。当然，后者不可能是现实的。除非殖民政纲以及宗主国自己承担的殖民政治职责是一场骗局，除非我们被愚弄了，除非其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的话，一个宗主国如此大肆宣扬其殖民统治的章程，只能意味着其政策的最终目标是承认独立。因此，政府该不会对我们的纲领有所非议。如果它果真会反对的话，我们就要揭露它的真实动机。倘若我们被迫在这方面修改我们的政纲，我们的时间仍然是充裕的。但是，到那时候我们就会知道，完全上当了：相信政府是诚实的。我们将要迫使东印度政府公开表明其立场……到那时候我们也就不必再怀疑……我们会永远被剥夺公民权……
    有人曾问我：东印度党是改良的或是革命的……每一种新思想的渗透都伴随着改革。因为我们计划彻底结束殖民状态，所以东印度党无疑是革命的……革命行动能使人民迅速实现其目标。这决不是不道德……说东印度党是革命的，这是错不了的。“革命”这样的字眼，吓不倒我们……
    （陶维斯·德克尔提出的下一个观点是：在殖民地各民族团结一致的基础上，创立“东印度民族主义”。陶维斯·德克尔以奥匈帝国、俄国、瑞士和美国为例，指出东印度也能建成这种多种族的民族共同体。）事实上，要设想这样的统一并不太难，至少对那些混血的东印度人来说是如此。我承认，这对欧洲人来说是比较困难的；但即使在他们中间，也有一些人可作为多数人的楷模。在看待纯粹的东印度人（即当地人）的方式上，混血的东印度人和欧洲人是有所不同的。欧洲人当中的皎皎者认为，当地人是聪明的，他们在经过较高的智力训练后，完全能够为人类增光。而混血的东印度人在当地人身上看到的则更多一些。他们会把当地人视为兄弟（虽然是异父或异母兄弟）。他们会在当地人的性格上发现许多与他们本身相似的品质。他们自己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当地人，就是亚洲人，东方人。毫无疑问，只要当地人在德、智两方面都获得教育，享有同等的政治权利和平等的法律地位，普遍的、理性的合作就会产生，这将使民族联合的想法成为可能……
    （陶维斯·德克尔还强调教育进一步以印尼为中心的必要性。）我们不了解自己的祖国，这是事实……的确，在确定爪哇的咖啡或砂糖在阿姆斯特丹市场的牌价时，我们并不需要懂得自己的文化史。反之，倘若懂得的话，也许倒能阻止东印度的利润源源外流了……我们深谙某些趣闻，诸如什么“阿米纽派信仰者”和“反阿米纽派”（十七世纪荷兰的两个政治-宗教帮派），以及什么巴伐利亚的雅格芭是穿着男人的衣服逃走的，等等。但对于我们的祖国，我们却一无所知或知之甚少……关于满者伯夷（十四世纪的爪哇帝国），我们懂得些什么？在其鼎盛时期，它的领地远达德那地、巴赛；它的船队远航到柬埔寨、甚至中国进行贸易，它给爪哇本土带来了繁荣。对此我们一无所知……成千上万的艺术家修筑了婆罗浮屠（中爪哇大型佛塔）、普兰巴南（中爪哇印度教庙宇）以及其它许多殿堂庙宇，对于那些激发了他们想象力的光辉思想，我们懂得些什么？……在我们建筑的黄金时代，装饰主义的美、线条及形状的神秘主义包含了丰富的美学思想，对此我们又懂得些什么？……
    （话题转到殖民地多元社会，陶维斯·德克尔论证了民族团结的可能性。）怎样才能使东印度各种族和睦相处并使“亚族”产生呢？这只有通过智力开发才能办得到。经济上的不同，利益上的差异，是的，甚至阶级差别在一定程度上都将保留，但种族差别将要，而且一定要消灭的。一个有高度智力的人是不会去过问他人的出生地的，只有那些带有愚蠢偏见的统治阶级才这样做，因为他们看到强调种族差别可作为维护其特权地位的一种手段……理智可逾越一切种族障碍。受到同样教育的人们会相互吸引。人们分成若干阶层，就是因为智力发展水平的不同，其证据在我们自己的社会中可以找到。我们在当地人中有朋友，我们觉得他们的智力并不比我们逊色。当我们同他们交往时，会去注意他们是哪个种族吗？……
    我们极需树立自尊心和自信心。我们不仅不能自暴自弃--这种心理会妨碍、伤害我们--我们还要充分地认识自己的价值，确信我们并不比任何人低贱。这样一种自强不息的豪迈感就会在我们中间日益高涨，它将使我们对各种妄自菲薄的想法嗤之以鼻……它将防止我们成为逃兵。逃兵是渺小、悭吝之徒，他们只配遭到我们的唾弃。每一个东印度人都应当是坚定的，并为作为一个东印度人而骄傲。他应当为他能够和可以做一个这样的人而自豪……一个宗主国，在长达数世纪的殖民统治时期里把为谋取私利而盘剥、榨取殖民地，当作为唯一的目标，而且在整个漫长的时间里……它竟不能成功地完成创建一个国家的使命，那么，它的殖民政策、它的殖民道德岂不是太腐败了吗！从道义上来说，就应该推翻那种由于内部溃烂而濒于崩溃的东西。无疑，这正是东印度党在反对种族主义斗争中所追求的目标……它将向种族歧视之树砍去致命的一斧，把它彻底砍倒在地……但是，当混血的东印度人抱怨种族特权时，他们切要注意在对待当地人时，不要犯同样的错误。他们务必认识到：人为地灌输的、属于统治阶级的那些思想观念，决没有给予他们歧视某一部份东印度人的权利，他们彼此已被不可摧毁的链条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