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补充书中所缺需要对书的内容深入全面地了解,需要具备宽广的知识面,那么从书中查找差错就更需博闻缀学,更需要锐利的目光和出色的判断能力。 由于印刷、出版水平的限制,古书在抄写、刊刻过程中,脱字、错字现象较为严重,常常使人产生歧义和误解。针对这种情况,陆心源的校勘做得十分细致。在《题跋》卷十《许昌集跋》中,将旧抄本与汲古阁刊本两两相校,认为刊本远不及抄本,“{K3JA02.jpg}夺亦复不少”。于是自卷一起分卷细列脱误{K3JA02.jpg}字,十分详尽。 几书相校,考证作者生平、书中人物事迹的例子也不少。如上文提到的《六经图跋》的作者杨甲,在《宋元诗会小传·顾起元序》中被误认为是一介布衣,实际上杨曾为文林郎,因对策不合上意,又遭人诬陷,才隐居灵泉山。又如《续跋》卷八《两浙金石志跋》称该志卷六载有宋张南轩手书《孝经》碑款,“题熙宁壬子(1072)八月壬寅书……”,而据《朱文公集右文殿修撰张公神道碑》载,张南轩卒于淳熙七年(1180),时年48岁。因此他应生于绍兴三年(1133),上距熙宁壬子有六十二年,壬子这年不仅张南轩未生,其父张浚(1097~1164)也还没有出世。陆心源校勘的精到由此可见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题跋中还经常贯穿着陆心源为人处事的道德标准。比如他认为同治《乌程县志》于寓贤传中增加南宋秦九韶传的做法不可取。因为秦九韶虽然在数学上颇有贡献,但其人贪暴,品德极差。他引用了《刘后村集》卷八十一中的有关内容,证明秦九韶为人不孝不义不仁不廉,“通国皆谓其人暴如虎狼,毒如蛇蝎,奋爪牙以搏噬,鼓唇吻以中伤,非复人类。”(注:刘克庄:《后村先生大全集(三)》卷81,见《四部丛刊初编集部》,上海书店1989年3月出版。 )甚至于对得罪他而出逃的亲生儿子,也千方百计地搜寻,抓到后竟将其小腿折断。从中可见陆氏将道德品行放在多么重要的地位上! 其实,看上去到处挑毛病的陆心源,对前人的成果是十分珍惜的,所持态度也多是肯定的。在《题跋》和《续跋》中,肯定各书的语句随处可见。《题跋》卷一《宋刻玉篇残本跋》中的“宋本流传日少,小学书尤不易得,譬之残、断璧,弥足珍耳”;卷三《通历跋》中的“唐人著述传世日希,未可以残缺废也”;卷十六《临淮王李光弼碑第三跋》中的“此碑……直足以正史之误”。《续跋》卷六《元椠辽史跋》中的“若非此本仅存,则文义终不可通,疑团终不可释……诚史部中难得之秘笈也”;卷十四《元椠元文类跋》中的“五本之中以西湖本为最,此则又西湖本之最善者也”等等,诸如此类,举不胜举。陆心源正是本着对古籍的重视,使各书的价值得到更好地体现,才不遗余力地去完善它们,用心良苦,无需赘言。 《题跋》受到“七百年来未有此作”,隐然与“黄伯思、洪景卢相推许”(注:陆心源:《仪顾堂续跋·序》。)的高度赞誉。正因《题跋》的成功,陆心源才仿洪迈《容斋随笔》不断推出续作之例,撰成《续跋》。从上面几个方面来看,张舜徽称赞陆心源的校勘功夫,是很有些道理的。而陆氏的这一长处,对他从事补史修志工作大有裨益。 三、考研历史,撰著《宋史翼》 章学诚曾分历代正史为三等,《宋史》被列为下等的代表作。这部长达496卷的皇皇巨著,篇幅的繁富,为《二十四史》之首。 可惜草草完篇,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弊病。如结构上,全书详于北宋而略于南宋,以传为例,《文苑传》北宋有84人,南宋仅陈与义等11人;《循吏传》12人,南宋竟无一人;重复、错乱之处也很多,有一人两传的,有无传以为有传的,有应立传而无传的,有各传前后矛盾的,有编次时间错误的,等等。因此,《宋史》撰成以来,不少学者曾相继加以改编,甚至清代著名史学家黄宗羲、顾炎武、全祖望、邵晋涵等也都曾有志于重修宋史,但终未能成功。另外,针对《宋史》最大的缺憾——繁芜简略,又有柯维骐著《宋史新编》、王惟俭撰《宋史记》、王洙作《宋史质》,旨在去其芜杂,删改考订之。陆心源却另辟蹊径,欲补苴《宋史》之疏漏处。当然,陆心源的本意也是从整体上改编《宋史》,做些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工作,曾积藁至四五尺。后来考虑到卷帙重大而精力渐衰,才先刺取各书, 积录应补之传至882人,附传62人,成《宋史翼》40卷。 (一)资料来源 《宋史翼》的传记,主要是辑录前人有关资料。其资料来源大体有四:一是宋人重要史籍,如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袁枢的《通鉴纪事本末》、马端临《文献通考》等。二是宋人文集、笔记、学案、目录书等著作及其中有关的墓志、碑铭或行状等。如《范忠宣公集》、《朱子全集》、《宋元学案》、《范伯玉墓志》,等等。其他如岳柯《桯史》、周密《齐东野语》等随笔性质的宋代史料,以及《直斋书录解题》、《郡斋读书志》等个人著作中的史料和评介之语亦常被引用。三是方志。《宋史翼》引用的方志,既有一国之志,如元《大一统志》;有一省之志,如《福建通志》、《江西通志》;又有府县之志,如《绍兴府志》、《临海县志》;还有在方志界享有盛誉的咸淳《临安志》、淳熙《严州图经》、嘉泰《会稽志》、嘉泰《吴兴志》等等。另有不少地方史料,如《广州人物传》、《金华先民传》等地方人物传记。 除了上述三种主要来源外,正史也在陆心源独特而广阔的视角内。据不完全统计,《宋史翼》总引用书总数在400种以上, 其中尤以史部、集部为多。而宋人留下的史料因最近于时代,记载最详尽,参考价值也最大。如果陆心源不曾建皕宋楼储藏众多宋元版宋代书籍,不曾作过《皕宋楼藏书志》、《续志》和《题跋》、《续跋》以明析各书的内容与优劣,那么他对旁人不易搜集到的原始资料不可能这般熟悉,在撰写过程也不可能随时查阅核对,对资料的征引、比较、取舍、综合等方面也难以达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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