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和团运动兴起发展时期的直隶地方官(3)
三 在义和团运动兴起发展时期直至清廷发布宣战上谕之前,直隶各级地方官对待义和团的政策和态度各不相同,并呈现为一定的无政府状态,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从社会矛盾和社会环境来看。甲午战争后,民族危机空前深重。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中国社会,错综复杂的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走向激化。在这种形势下,中国社会各阶级以不同方式进行了救亡运动。资产阶级革命派采取了武装暴力的反抗斗争。资产阶级改良派进行了救亡图存的维新变法运动。农民阶级则以自发的方式,展开了轰轰烈烈的以反洋教为主要内容的义和团运动。一方面,义和团运动强烈的排外情绪兼具造反精神,打乱了原先的社会秩序,被统治阶级视为非法而列入镇压范围之内;另一方面,义和团又旗帜鲜明地喊出了“扶清灭洋”、“助清灭洋”等口号,并渲染其“神术”,矛头对准外国侵略者,具有强烈的民族情感和保朝护官倾向。这又使清政府感到“忠义可佳”,镇压理由很不充分。面对相互交错的两种倾向。清廷及地方官陷入了剿抚两难的抉择。正如劳乃宣在《拳案杂存》中所说,“若曲徇教士之请,横加之罪,则彼实无辜,既不足以服众人之心。若秉公裁断,不徇其意,而彼党实有烧杀之言,又不足以释教民之惧,而折服其口,势处两难。”(注:《义和团》(四)第454页。)如何对待义和团, 如何尽快平息教案,直隶地方官没有统一的规则可循,只好根据自己的理解和体验去办理,从而造成了他们具体做法上的各不相同。 第二、直隶地处天子脚下,清廷统治集团的政策对直隶地方官有很大的影响。义和团运动在畿辅地区迅猛发展,他们提出的“扶清灭洋”口号,其“刀枪不入”等“神术”,以及讹言四起等情况,使清政府陷入了更加矛盾和困惑之中,是抚团抗洋,还是和洋剿团,清廷内部的主抚和主剿两大派争论不休。端王载漪、庄王载勋以及刚毅、徐桐、毓贤、李秉衡等人构成的抚团排外派,由于他们自身的顽固、愚昧,并且为了报列强阻止废立之仇,主张对义和团“抚而用之”。“阴实欲纵拳匪以与洋人为敌”,(注:《义和团》(四)第171页。) 以达到借义和团杀洋人的目的。而许景澄、袁昶、联元、徐用仪等京官,与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地方实力派构成的剿团和洋派,主张对义和团坚决镇压,以换取中外相安无事。西太后则在两派之间摇摆不定,行无定见,其发布的上谕中存在明显的前后不一致。1900年4月16日, 总理衙门电令直隶总督,对义和团“务须赶紧严密查办,免滋事端。”(注:《义和团档案史料》(上)第79页。)第二天发布上谕,语气大变,提出“各省乡民设团自卫,保护身家,本古人守望相助之谊”;进而命令地方官“随时剀切晓谕,务使各循本业,永久相安”。(注:《义和团档案史料 》(上),第80页。)4月21日又发布上谕,认为“民教皆朝廷赤子”,在形式上承认了义和团的合法地位。甚至于1900年5月1日,发布了拟将义和团改为团练的上谕。但到5月9日,清廷就又转而命令步军统领衙门对义和团要“严密稽查,设法除禁,毋任聚众滋事,致启衅端”。(注:《义和团档案史料》(上),第87页。)清廷决策的瞬息万变,已使地方官无所适从,再加上清政府“饬地方官吏准情酌理,因应得宜,非朝廷所能遥制”(注:《义和团档案史料》(上)第82页。)的谕令,给了地方官很大的自主权和灵活性,因而地方官对义和团态度及决策的五花八门也就不足为怪了。 就直隶一省而言,作为封疆大吏的直隶总督及其藩臬两司的态度,又影响着基层地方官的一举一动。裕禄的剿抚两难,两司的公开对立,使其僚属不知所措;“司道如黄方伯不敢发一言,惟杨年伯尚敢进言,而不敢力争,幕中娄冯街道等亦无一词。”(注:《义和团史料》(下)第650页。)这加剧了知府、知州、知县决策的难度。从而, 有的地方官仰上宪鼻息而行止,有的甚至不惜改变自己原有的态度,去迎合上司的意图。直隶景州候补知州吴立达,“仰承廷雍意旨,遂转而助匪”。(注:《义和团》(一)第262-263页。)任邱知县王蕙兰,先前同传教士杜汝梅司铎“常通往来,感情不恶,自从往保定去了一趟,见了臬台,回来以后合(和)先前大不一样了”,对传教士不再保护了(注:献县教区《义勇列传》(一),1935年版,第413页。), 随后便发生了任邱境内教堂被义和团捣毁事件。可见,省级官员的意见不统一,是造成下属官员各行其是的重要原因。 第三、从直隶地方官认识程度及感情倾向来看。直隶总督、藩臬两司及府、州、县官虽然同属于直隶地方统治集团,但由于各自的社会角色和经历的不同,他们的对义和团的认识程度和感情趋向也各不相同。廷雍、陈鸿宝、夏声乔、刘藩等人,对义和团所采取的纵容及庇护政策,在一定程度上与主抚派的主张相似,但他们与载漪等人的愚昧落后及泄愤心理有着很大差异。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往往有感于对列强侵略中国行为的强烈不满,由于对传教士干预中国内政的逆反心理所引发。长期以来,帝国主义者对中国地方官的挟持、欺凌,并坐公堂,使地方官对外国侵略者的仇恨与日俱增。但清政府软弱的外交政策,紧紧捆住了他们反抗的手脚,使他们敢怒而不敢言。当义和团运动兴起后,抚拳灭洋就成为地方官发泄心中愤懑、实现其摆脱洋人压迫愿望的有效途径。面对西方列强的不断侵吞,无论出于维护中国主权,还是出于保护大清江山,大部分直隶地方官都能尽最大努力,抵制列强的勒索,甚至不惜冒一定风险,在一定时期内,把义和团看作为“精忠报国”的义民,并依靠义和团来对抗侵略者。这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官员的认识与态度。 以廷杰、祝芾等为代表的主剿派直隶地方官,把义和团与反对清王朝统治的太平军、捻军等量齐观、把他们看作是祸国殃民的“乱匪”、“乱党”,把义和拳看作为“白莲教之余孽”的邪门左道。因此认为,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义和团会变为流寇,“必酿成千古未有之奇灾”。(注:《义和团》(四)第165页。)言外之意, 义和团运动的发展必会危及清王朝的江山社稷,将会动摇封建统治阶级的地位,从而告诫人们:义和团的“扶清灭洋”实际上是引诱愚民而蛊惑朝廷,是“以符咒惑人,传教煽动,实不能避枪炮”。(注:《义和团》(三)第327页。)为了维护清王朝统治,更为了一府一县的安宁,他们对义和团采取了敌视及抵制态度,主张对义和团进行镇压。这又是另一部分官员的认识与态度。 面对义和团运动,一些地方官之所以采取明哲保身态度,知难而退,则出于避就心理。其根本原因在于对义和团的认知程度及感情倾向难于把握。特别是他们对义和团与对列强各国的认知平衡被打破后,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心理上的紧张和无奈,逃避就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主要途径之一。涞水知县祝芾在“日坐愁城,奈何从唤”的情况下,要求好友李鞠生在廷杰面前“设法速为量移,或即径行撤省,俾免于患。”(注:《义和团》(四)第384-385页。)胡千里受命管理天津府,曾向裕禄要求授以兵权剿杀义和团,遭到拒绝后,也“力辞缴檄,奉母南归。”(注:《义和团》(一)第473页。)武邑县令则以病为由, 再三恳请上宪派员来县接署。总之,在庚子多事之秋,一些地方官以往对仕途的渴望已被避就心理所代替。如北京一新任官吏亲属,听说其四叔补缺后反颇为伤感,说:“逢此乱世,入署如入虎穴,虽则可喜,然颇可忧”(注:《义和团史料》(下),第564页。), 就充分证实了当时一些官员的避就心理。 总之,在义和团运动的兴起发展过程中,由于受清廷政策摇摆不定的影响,直隶地方官大多表现为各行其是。但就总趋势而言,随着义和团运动的发展,清廷态度的更加暧昧以及中外关系的进一步吃紧,越来越多的直隶地方官或出自民族情感,或由于从众心理,转向了对义和团的同情、纵容和支持。一位传教士说:“当拳匪乱党恣意横行时,各地方官长,能烛其奸邪,排斥捕拿,不遗余力者,惟吴桥知县劳乃宣一人而已。其余皆推波助澜,纵容拳匪,仇教害民。”(注:《义勇列传》(二),第257页。)这话虽说得过于绝对, 但确实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这个时期直隶地方官对义和团态度的主流。正是这一情况的存在,直隶义和团运动才得以迅速走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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