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顾维钧在巴黎和会的外交实践活动(2)
劳合·乔治诘问中日成约与三巨头方案,中国愿意接受哪一个。 顾驳覆,中国均无法接受。 威尔逊提议中国先接受方案,俟加入国联后,借助国联再解决山东问题。 顾明白接受方案,则使日本获利山东成为事实,国联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遂如实做了答复。 威尔逊搪塞“条约的神圣”。 顾即回答:“应该防患于未然,如果不幸的条约对未来的持久和平不利,现在就应该解除这些不幸的条约。”[23] 谈判未能取得一致意见,这次会议之后,山东问题交涉急剧恶化,失败景象渐露,“废约”、“联美”、“抑日”等均渐次落空。5月2日,林长民在北京《晨报》上披露交涉失败消息,5月4日就爆发了五四运动。 同强国的地位相比,中国代表团在这次会上只享有三等国的地位。然而,在大型国际会议上,中国代表侃侃而谈,为国申辩,近代以来还不曾有过。尽管直接收回山东主权的交涉活动,以及“废约”的努力未取得直接成果,却使“全世界皆知其曲直所在”,[24]许多西方人士理解并同情中国,并从顾等的身上一睹新一代中国外交官的风采,中国代表在交涉活动中不卑不亢,远非前清时外交人员颟顸懵懂可比,这种对照,不能不使外人刮目相看。 内修团结和睦外争合理公正 中国代表团组团时,南北政府为显示一致对外,决定共同派员参加,北京政府外交总长陆徵祥到达巴黎后,允诺南方军政府的王正廷为第二代表,并定顾为第三,施为第四,魏为第五代表,并将此序报和会。但北京政府不愿看到体弱多病的陆不能视事时,依序由南方代表主持全局,遂训令改为顾二王三,王见公文疑陆爽约,扬言退出代表团。老资格的施也因位序居后而不快,代表团遂起纷争。 顾、王因名次变更失和,除了个人因素外,主要是由各自代表的政治势力不同造成的,但两人在交涉活动的大政方针方面基本一致,他们是代表团中的活跃力量,后来俩人还一致成为代表团中坚决的拒约派。只是二人私人关系会后破裂,终其一生未能改善。[25] 施肇基是顾赴美留学时的领队,对于这位长辈,顾一直尊敬有加,为消除嫌隙,顾曾自请退居末位,并设法修补施、陆关系,成效虽微,但顾为维护团结,毕竟尽了力。 4月30日,和会三巨头最终同意日本的要求,将山东条款列入对德和约的第156、157、158三条,德国将山东权益转交日本。 这样,对德和约签字与否,成为横亘在中国代表团面前的巨大难题。签字意味着承认日本取得山东权益,必将遭到全国人民特别是山东人民的坚决反对;不签字则不能成为国联成员国,会失去和约中若干有利部分,如赔偿损失、辛丑赔款,撤废领事裁判权等等,所虑最大的,是青岛已在日军控制下,不签也很难立使日本撤军。 陆徵祥不愿签字,也不赞成简单的拒约,他提出有条件签字,即在山东条款旁注明中国对山东问题的保留意见,这样既可顾及中国利益,又可兼顾与列强关系。5月6日,陆向和会正式提出保留意见,但遭拒绝。此后,代表团为力争保留签字,进行了最后阶段的、困难曲折的、屡败屡战的交涉。 5月至6月,中国代表团被一种失败的黯淡气氛所笼罩。和会之初,中国获胜希望很大,巴黎云集了一批国内去的政界要人和名流,现在则“一个个溜之大吉”。[26]5月28日,代表团开会商讨对策,王、顾先后发言反对签约。顾说:“山东形势关夫全国,较东三省厉害尤巨,不签字则全国注意日本,民气一振,签字则国内自相纷扰。”[27]驻法公使胡惟德、驻意公使王广圻赞同签约,陆当时没有表态。这次会议竟成为代表团最后一次会议,会后,代表团成员走的走,散的散,三、四十人的中国代表团分崩离析。 中国参加巴黎和会,是受到当时朝野高度重视的,以当时条件,中国代表团汇聚了一批最优秀的外交人才,尽管代表们各自的出身背景各异,在一些次要问题上纷争不断,但在大局上,大家还是遵从了一致对外的原则。代表团中交涉活动最繁忙、贡献最大的是顾,但必须指出的是,顾成绩的取得,是与其他代表,特别是主要代表陆、王的支持、合作分不开。有关资料表明,顾与陆在某些具体事务上有分歧,与王有个人意气之争,但他们在原则立场上是大体一致的,特别是交涉活动后期,他们共同成为占多数的拒约派,从而保证了中国代表团主流上的正确性。 实际主持工作坚决拒签和约 当列强炮制的对德和约山东条款出笼后,国内民众闻之哗然,“全国舆论鼎沸,愤懑达于极点”。[28]自五四以后,广大学生、知识分子、各界群众和部分统治阶层中的民族主义者、爱国将领等等在全国各地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拒约运动。爱国民众通过请愿、游行、集会、发表通电等等方式,表达他们反对签约、惩治国贼的强烈愿望。呼吁拒约的电文象雪片一样飞向北京政府和巴黎的中国代表团,北京政府“接各种团体来电日数十起”,中国代表团至和会结束所接各种电报“共七千通”。[29]民意如此,使得北京政府惶惶不安,“签字与否,颇难决定”。[30]给代表团的训令忽而是签,忽而是拒签。 “我国人民愤激,而政府不敢采取正大光明之政策,对日而反采暧昧态度”。[31]在此情况下,受亲日派皖系制约,而本身又无多大实力的徐世昌政治地位越加虚弱,无意也无力承担签字或不签字的责任,把责任推给内阁,称“此种重大问题,皆听阁议解决,余实毫无办法……”。[32]过渡性的内阁总理龚心湛复推给代表团“审度情形,自酌办理”。[33] 代表团首席代表陆徵祥是位谨小慎微的官员,先前因无力弥平内部磨擦,曾一度出走,数度请辞。在签约与否问题上,他虽然有自己的主张,即保留签字,否则拒签,但北京政府首鼠两端、莫可适从的“训令”使得他不敢有为。6月4日,陆因心力交瘁住进医院,交涉事宜推给了顾。陆向政府报告说:“届时祥如果不能行动,拟即派顾使在会签约”。[34]这样,代表团的主持工作、签约的实权戏剧性地落在了顾维钧身上。后者在挑战面前没有退缩,他开始了最后阶段的交涉。 顾维钧主张拒约,但又觉得简单的拒约有可能给中国带来不利后果,“保留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必须竭尽全力争得保留,使中国免遭伤害”。[35]他坚信:“如果中国力争保留完全失败之后拒绝签字,将会得到国内外舆论的支持。”[36]随后,“顾氏各方奔走,会晤颇多”。[37]6月24日,顾向和会秘书长提议,将中方意见在签字仪式前,“备函通知会长声明保留”,[38]未被同意。26日,顾往见法外长毕勋提出将保留意见附于约后的想法,毕勋回绝道:“附于约后,仍为条约之一部分,亦万难办到。”[39]顾退到最后一步,设法在会上发表口头声明,签字日(28日)晨,顾急见和会秘书长,结果仍遭拒绝。在最后的外交努力失败后,中国方面选择了拒签对德和约。 拒约,标志中国代表团就山东问题的交涉活动失败了,但事物都有两面,从另一方面看,拒约的实现,中国也有所得:第一,近代以来,中国外交多是“始争终让,几成惯例”。[40]这次在帝国主义列强集体面前,敢于说不,勇敢捍卫国家尊严,尚属首例。这一异乎寻常的举动,足以使列强震惊,迫使他们意识到中国应当得到尊重。第二,拒约顺从了民意,也激发了全国人民同仇敌忾的民气,随着对列强“维持公理”幻想的破灭,中国人民更加懂得了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才能改变国家的地位。第三,拒约使中国免受山东条款束缚,日本陷入尴尬境地,山东问题成为国际关注的悬案,从而为重新提出和解决这一问题铺平了道路。第四,从更广泛和深远的意义上讲,这次拒约大大迟滞了不平等条约的蔓延和毒害,转而开始了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历史进程,从此,对外关系开始由被动走向主动。笔者认为,巴黎和会在中国近现代外交史上的重要地位,就在这里。 拒约的最后决定,是中国代表团“自己作出的,并非北京训令的结果”。[41]代表团的中坚人物,最后掌握签字权的顾维钧在这方面发挥了较为重要的作用。 简短的评论 山东问题不是仅限于中日两国政府间的外交问题,更是中国人民同日本帝国主义、北洋军阀政府等等矛盾的交汇点,情况复杂多变,斗争尖锐突出。拒约的实现,首归民众拒约运动,这是没有什么疑问和以往研究中极为重视的,但忽视中国代表团的努力,特别是陆、王、顾的贡献也是不符合实事求是的历史科学精神的。进一步讲,在五代表中,笔者认为顾维钧的实际作用与贡献是最大的。 我们考察顾氏在巴黎和会期间的外交实践活动,就会发现,顾绝不是一位奉命唯谨,照本宣科的单纯事务官,他是一位有思想、有策略、勇于任事、敢作敢为的外交家。他抓住了历史机遇,将少年时代怀有的谋求废除不平等条约的理想坚定地付诸实施,将个人的爱国主义精神同民族的意志融为一体,汇成一股强大动力,共同推动“废约”进程开始启行。 还要指出的是,顾氏在整个外交实践过程中,灵活地运用外交技巧,尽其可能地达到目的,在拒签对德和约后,顾经过认真研究,发现通过签订对奥和约,中国仍然可以成为国联成员,并享受战胜国待遇,从而减轻了拒签对德和约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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