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无锡、南通、常州在地理、交通、甚至人的商业意识方面,与苏州、扬州、镇江相比,有不及而无过之;前者货币资本的积累又明显比不上后者,但其新式工业的发展却远远超过后者。综其原因如下: 第一,无锡,南通、常州的新式工业能与当地主要的工副业相辅相成,共同发展。 无锡在清初即植桑养蚕,因用土法缫丝,植桑并不普遍。机器缫丝兴起,植桑养蚕才获得大规模发展。到1911年,无锡全县桑田面积达30万亩以上,约占全县耕地面积1/4(注:陆子容:《无锡蚕桑发展概况》,无锡《文史资料选辑》(文革前)第二辑,第13页。)。欧战后,丝业资本家还投资创设蚕种场,帮助蚕农改良蚕茧,永泰丝厂、乾甡丝厂皆成绩斐然。无锡传统的纺织业也能与大工业相互结合,有人分析大工业兴起后无锡手工业纺织业的变化:“无锡的纺织业,则由旧式家庭手工业转化到新式家庭手工业,不是小农民脱离市场竞争的副业,而是手工场或大工厂的外在工厂了”(注:转录彭泽益《中国手工业史资料》,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三卷,第175页。)。 南通大生纱厂的崛起,不但没有破坏原通海地区传统的土布业,反而与土布业共同获得发展。“通州的土布自使用机制纱为原料以后,产量迅速增加,商品化的过程大为加快,机纱市场也因而日益扩大”(注:该书编写组:《大生系统企业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39页、第150页。)。1903~1904年间, 仅从通海地区运往东北的关庄布就达15万匹,需用机纱6.66万件,而当时大生纱厂全年12支纱的产量仅有3万件,即使全部供作关庄布原料,尚不及半数。 刘国钧在接办大纶纱厂时认为:“常州有土布业基础,不能不发展纱厂,否则,即使现有的土布业也难以维持”(注:高进勇:《常州国棉一厂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2页。)。欧战后,新式纱厂的创办,促使常州传统手工业进行改良,“农家原来的木织机,渐归于淘汰,而被足踏机取而代之,改良布的织造,大见兴盛”(注:南京图书馆特藏部等:《江苏省工业调查统计资料》(1927~1937),南京工学院出版社1987年版,第91页。),各种层次的织布业反而更加发达,常州3家纱厂的出品远不敷本地需要。 无锡、常州还有许多小厂以上海大企业为龙头,它们“多属上海大厂家或大批发商之代织者”,这些小厂又与家庭手工业相结合,“多将原料分发与各乡机户分织,论件给资”(注:实业部国际贸易局:《中国实业志》(江苏省),民光印刷公司1933年2月版,第300页。)。 无锡、常州、南通新式工业的发展,还抵制了主要来自上海的洋货,在大工业下面形成塔基形的广大手工业,从而使大工业与手工业相得益彰。 第二,苏州、镇江、扬州3地的货币资本积累均大量流入无锡、 常州、南通,转化为工业资本。 苏州游资极为丰富,钱庄吸纳存款极其容易,被称为“存款码头”。无锡则工商业需款甚殷,被称为“用款码头”,无锡钱庄常放大于存,“由于这个关系,无锡钱庄与苏州钱庄特别联系得密切,苏州的长期款项一向放与锡庄,再由锡庄转放给工商户”(注:李继曾等:《无锡的银钱业》,无锡《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第59页。)。欧战前后,无锡向苏州钱庄拆借金额一度高达2000万银元(注:该书编委会:《无锡市金融志》,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9页。)。 除无锡外,常州、南能也是苏州钱庄放款的主要对象。据调查:“清末以及民国时期,苏州以机器生产的工业厂家寥寥可数,而本埠商铺大户的自有资金亦颇为雄厚,故苏州钱庄吸收之存款在本市难以消纳,不得不转向外埠寻求出路,于是邻近的无锡、常州两城市以及……南通……均成为苏州钱庄放款之主要地区与对象”(注:江苏金融志编辑室:《江苏典当钱庄》,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95页。)。无锡、常州钱庄业和工商业兴衰对苏州影响至大,在苏州钱庄业中一向有“无(锡)常(州)一倒,性命难保”之说。 张謇在南通扩展实业,从镇江、扬州两地钱庄借款颇多。“……在大生赢利时期,银钱业往往把它看作‘摇钱树’,不怕大生借,只怕大生不来借。当时镇扬帮和宁绍帮钱庄经常把往来折子竟相送到大生上海事务所。于是大生便大量向外借款以大肆扩张”(注:该书编写组:《大生系统企业史》,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50页。)。 可见,由苏州、镇江、扬州创造的货币资本积累这个新式工业产生的前提,却在无锡、常州、南通转化为工业资本,从而在这些城市产生了结果。 第三,无锡、常州、南通的发展得益于上海的辐射功能。 近代上海的崛起,对苏南地区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它具有强烈的吸附功能,将传统商业城市中的商业资本、转运贸易、货币积累直至商业城市的优势吸引到自己这方面来,从而使传统商业城市呈衰落趋势,它对苏州、镇江、扬州的影响就主要体现了这方面的作用;另一方面,它具有强烈的辐射功能,把发达的产业、先进的科技、优质的智力劳动扩散到周边地区,推动周边较不发达地区的发展,无锡、常州、南通的发展,主要体现了上海在这方面的影响(注:详见茅家琦等:《横看成岭侧成峰——长江下游城市近代化的轨迹》, 江苏人民出版社1993年出版,第18~22页。)。 美国学者墨菲指出:“现代中国的银行金融业、工业制造、商业行号(以及跟这些行号有关,并且跟旧中国脱离关系的中国新兴阶级),它们都在上海发迹,现在多半仍旧在上海集合,近百年来从上海,像从一个漩涡中心一样,散布各地”(注:[美]罗兹·墨菲:《上海—现代中国的钥匙》,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页。)。 另外,企业家的主观能动性也是无锡、常州、南通新式工业兴起的主要原因之一,因学者们已有较多的论述,兹不再述。 依赖转运贸易而盛极一时的苏州、扬州、镇江,在近代发展的步伐远远落后于无锡、南通、常州。前者的货币资本积累多流入后者转化为工业资本;前者被上海的吸附功能削弱,后者则得益上海的辐射功能;前者商人资本的运行,与生产脱离,破坏传统的工副业,后者的工业资本则能与当地主要工副业相得益彰。马克思指出:“纯粹的商业城市比工业城市有更多类似过去的状态”(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66页。)。 这也是上述两类不同城市在近代发展情形迥异的原因。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