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业计划》两议——兼论近代中国经济现代化战略(3)
应该说,孙中山的移民构想在一定程度上触及到了问题的实质。自不必说,移民可以带去先进的生产工具、技术,更有意义的也许是与之相随的新观念的契入。从某种意义上说,近代社会的变迁是观念的变革。观念更新是个长期的系统工程,不可能在行政命令的强制下,骤然间一展新姿、跟上时代步伐,而需要新的因子的冲击和陶铸,以实现观念在更高层次的整合。人无疑是新因子的最有效的载体。如果可以把向落后地区投资比作“输血工程”的话,那么向落后地区移民不啻“造血工程”。与直接投资相比,移民见效要慢,却颇具潜力,它是把落后地区从“根”扶起的根本保证和最终举措。不过,孙中山有关均衡发展的整体构思有待商榷。经济发展的最终目的之一,就是实现均衡发展,提高综合国力,使国民经济的大系统有序地运转起来。事情(特别是近代中国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按逻辑常规却得不到预期的目的。根据中国经济起点低且不平衡的发展状况,即使不考虑资金、技术等因素,中国经济发展以及实现均衡发展的目的,必须排除均衡发展策略定式的干扰,代之以重点突破、倾斜发展的新思路。即首先要拉大不平稳,最后实现全国的共同发展。区域经济的重点,应该相应地放在较发达地区。我们可以把这一思路称为倾斜发展观。 究其缘由,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分析。其一,近代中国是经济起飞的准备阶段〔16〕。在此时期,摊子不宜过大,重在抓住主要矛盾。经济决策的首要任务应该是,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和增强经济发展的渗透力,培植坚实的生长点。较发达地区虽然与落后地区贫富悬殊,但并不等于说,较发达地区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事实正好相反。近代中国工业化进程异常缓慢,即使与处于同一起跑线的俄国相比,也难望其项背。1949年,近代生产设备(包括工矿、 交通、 运输业等)仅合人民币128亿元,近代工业产值仅占国民经济总产值的17%,而俄国1913 年的工业产值就占工农业总产值的42.1%〔17〕。较发达地区经济作为近代工业化水平和方向的体现者,无疑是工业化进程缓慢的缩影。由此也就不难想见较发达地区的工业基础是如何的薄弱。较发达地区的发展都还是个未知数,遑论落后地区的发展。因此,有必要首先让较发达地区成为经济发展的样板和支柱。只有如此,较发达地区才有可能给予落后地区实质性的援助;只有如此,较发达地区才会对落后地区具有更大吸引力;也只有如此,落后地区才能对较发达地区产生更大的向心力。况且,落后地区蕴藏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对落后地区的开发只是个时间问题。制定经济政策,不应仅注意解决眼前矛盾,以填平贫富地区鸿沟为出发点,而应关注经济发展的长远战略。美国经济学家J.威廉逊通过系统的实证研究,证明了这种倾斜发展观的合理性和可行性。他指出:一个国家在其经济发展的早期阶段,由于社会生产力不发达,社会有效供给不足,加之追求全国经济最大增长,必然将资源配置在发展条件较好的地区,区域间的差异将会扩大。之后,随经济发展区域间不平衡程度趋于稳定,当达到成熟阶段,生产力有了很大程度的发展,有效供给过剩,国家为了发展,必然要把资源配置在落后地区,开发落后地区,因此,区域间成长的差异将趋于缩小〔18〕。 其二,中央政府必须依靠来源于地方的税收,维持庞大国家机构的正常运转。各国政府在扶持落后地区发展时,往往给予政策倾斜,实行极其优厚的减免税收的政策。中央政府财政支出主要由较发达地区承担(并且随地方生产总值的递增,税收也有递增的趋势),必然有碍于发达地区经济发展,特别是严重影响了追求经济高增长的积极性。因此,与其关注落后地区,不如更多地关注基础较好的发达地区,既可以保护难能可贵的生产积极性,促进发达地区经济爬坡,又可以保证中央政府税收的稳定。 尚需强调的是,倾斜发展模式的前提条件:一是疆域广袤,二是经济发展不平衡,三是处于经济起飞前的准备阶段。三者缺一不可。所以,该模式并不适用于所有“二元”经济结构国家的任何时期。倾斜发展观虽然以“牺牲”落后地区的发展为代价,但决不是抛弃落后地区,而是寻求近代中国经济整体发展的一种更有效的途径。政策上的倾斜发展观,也并不排斥在实践操作上对落后地区的某种形式的帮助。当然,倾斜发展观也有其副作用。如影响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影响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但没有阵痛,也就不会催生出新生命。何况,经济发展自身的魅力会削减倾斜发展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另外需要指出的是,由于近代中国中央与地方若即若离的关系,地方政府极尽所能地营造地方经济。因而,政策上的“牺牲”更不表明落后地区经济的停滞。 到此,我们不难得出如下结论:孙中山区域经济思想具有的科学性和前瞻性仅局限于特定时空,它的科学性和前瞻性也就不等于具有历史现实性。 40年代,工程精英承袭孙中山的均衡发展观,认为:“从前工程事业多集中沿江沿海,今后各地宜平均发展,尤其是西北的水利和交通应当格外注重。”〔19〕50年代的经济协作区的政策,仍然注意到了落后地区发展的问题。60年代以“备战”为目的的三线建设,把生产能力推进到大西南、大西北等内陆地区。无可否认,该政策也有着开发落后地区的意图。尽管如此,中国经济发展实际上基本走着倾斜发展的道路。国家在民族自治地方的基本建设的投资即是佐证:从1950-1980年的30年中,占国土面积60%左右的地区只花费全国几千亿基本建设投资中的700亿〔20〕。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开始“起飞”,均衡发展的条件日益成熟,如何加速落后地区发展的问题必须提到议事日程。根据中国经济的现实状况,需要我们“两条腿走路”:一要建设好全国性的经济特区、经济开发区,进行经济试点、示范,并把它办成对外开放的窗口;二要注重全国共同发展,真正“把东部开放的区位优势向中部、西部延伸,与内地的资源优势和经济技术基础结合起来,按照经济联系和打通对外通道的思路,从较大范围和各自不同特点出发,对一个大区域的经济进行规划,从而增强中国经济活力”〔21〕。这是现代区域经济规划的一个基本原则。提请注意的是,开发落后地区,也不能齐头并进,应该以地方开发区带动全局的发展。惟其如此,才能逐步驱散笼罩在前人和今人头上的“贫富差”的阴霾。 收稿日期:1997-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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