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鸿章和刘铭传的亲密关系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 反对太平天国是他们建立友谊的起点。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共同的新思想,都是近代改革家。近代改革家几乎都是从主张经世致用之学开始的。李青年时师从曾国藩,以“义理经世”。刘青少年时“喜读”医药、占候、堪舆、五行、兵家之书,“尤殚经世之务”〔22〕。 他们几乎同时看到西方之长。1862年春,他们率淮军到上海,很快就发现洋枪洋炮施放之准,威力之猛,绝非中国武器可比。李鸿章号召诸将学习西方军事技术,不要错过机会,“若驻上海久而不能资取洋人长技,咎悔多矣。”〔23〕积极响应号召、走在学习西方最前列的便是刘铭传。此后,二人均一发不可收,越来越重视,越来越全面学习西方。 在1880年的铁路之争中,李刘观念一致,配合默契,充分显示了他们思想的一致性。首先是刘上了《筹造铁路折》,提出:练兵、制器等固为自强所必须,“然其机括,则在于急造铁路”。铁路作用甚大且多,“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厘捐、行旅者,不可殚述。而于用兵一道,尤为急不可缓之图。”修造铁路需要巨款,中国财政却窘困异常,他提出可另辟筹款途径,“今欲乘时立办,莫如议借洋债。洋债以济国用,断断不可,若以为开利源,则款归有着,洋商乐于称贷,国家有所取偿,息可以轻,期可以缓;且彼国惯修铁路之匠,亦自愿效能于天朝,此诚不可失之机会也。”〔24〕此折一上,反对者纷纷,引来一大批保守派的攻击。李鸿章审时度势,知道由于保守派太强大,修铁路之举暂难举行,但仍毫不迟疑地上折声援刘。他说,铁路是欧美各国富强之基础,“凡占夺邻疆,垦辟荒地,无不有铁路以导其先;迨户口多而贸易盛,又必修铁路以善其后”;“四五十年间,各国所以日臻富强而莫与敌者,以其有轮船以通海道,复有铁路以便陆行也。”他进一步阐述了刘铭传的铁路有诸多利益的思想,提出铁路有九利:一、有利于百货流通,于国计大有裨益。二、利于国防。如有铁路,“征调则旦夕可达,消息则呼吸相通,十八省之旅,一呼可集,一兵能抵十兵之用。”三、利于京师控制全国。铁路既开,万里之遥如在户庭,四方得拱卫之势,国家有磐石之安。四、便于赈灾。五、便于转运漕粮、军粮、军饷等。六、便于邮政。七、有利于矿务。八、轮船与火车优势互补,轮船运输因有火车而获得新的发展。九、便于行旅。李鸿章也主张借洋债修铁路,并提出有三点应予注意:一与外国贷款者“明立禁约,不得干预吾事”。一切修路事宜,“由我自主,借债之人毋得过问”。二、不准外方附股,防止铁路为彼占据。三,“议明借款与各海关无涉,”以日后铁路所收之利偿还本息,以免影响中国各项正常财政用度〔25〕。刘铭传首发其端,李鸿章思虑更为周全。 1885年起,刘铭传抚台时所办新政和李鸿章在大陆所办新政类似,仅规模大小、涉及范围大小有所区别而已。 不少人认为,在外交上李鸿章一般主和,刘铭传总是主战,是他们最重要的区别。事实是李并非只讲和不讲战,刘也并非只讲战不讲和。刘铭传的基本观点是:中国被迫打开国门之后,列强纷至沓来,“或占海疆,或吞藩属,无端欺藐,遇事生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面临外侮,言和言,战意见不一。中国不应当简单言战或言和。“言战者当审兵将是否可战?器械是否可战?炮台是否可战?空谈无补,后祸无穷。”这是批评清流派等不顾中外力量对比,大言炎炎,一味主战。显然他是主和的。同时他告诫主和者:“当思伊犁和而兵费倍偿,天津和而义民受戮,台湾和而琉球坐失,越南和而藩服无存,剜肉补疮,欺陵胡底?”只知一个和字,于国家也不利。关键是要自强,以和平为手段,以变法图强为目的。“夫战不如人而欲图强,犹井中求火也;器不如人而不知变,犹当暑着貂也。今中国战不如人,器不如人矣,不思改图,后将奚立?”他提出,和约既定之后,“上下一心,始终不懈,卧薪尝胆,奋发图强。”具体讲就是:整顿防务,讲求武略,设局译印西书,培养人才尤为急务〔26〕。刘铭传的想法和李鸿章的“外须和戎,内须变法”,忍小忿而图远略”的思想完全吻合。 在中法战争中,刘铭传一方面坚定地领导台湾军民抗法,一方面希望早日言和。在战斗正酣之际,他曾给李鸿章电报说:“法以船十数只即牵制全局,中国各顾各防,置台岛于不问,即有兵来,亦难装运。将来大局愈坏,非到不能收拾之际,不知转圜。吾师尚须维持全局,早日设法挽回,或可转危为安。”他特别指出:“铭传为大局计,非仅为台计也。”还说:与主持中枢的醇亲王奕譞如议及和战大计,“不妨以铭传言告之。”〔27〕而李鸿章在主和时亦认真备战,使津防“较有把握”,即便法国海陆军联手来攻,也“可设法鏖战”,请朝廷“毋以法船至津挟和为虑。”〔28〕刘、李在和战问题上似乎自相矛盾。其实不然,作为政治家他们主和,争取和平环境以便中国变法求强;作为手握兵权的大员,他们力图提高中国军队的防卫能力,而在战争到来时,顽强抗击侵略者,不示敌以弱。正如李鸿章所说:“明是和局而必阴为战备,庶和速成而经久。”〔29〕 李刘之间也有过激烈争执,但很快就和好如初。 他们最不相同处当是人生价值取向不同。刘铭传名士味甚重,卓荦不羁,以“士为知己者死”为信条,朝廷和上司如对他信任,则能效命疆场;当道者如处置不公,他则速速求退,“不乐复为用”,高蹈远去,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在太平军、捻军被镇压下去后,他多次辞官回乡,在朝为官时间少,乡居时间多,只有在外敌压境时才肯出山。 李鸿章正相反,拼命做官,不论何时何种情况下,从不言退。《马关条约》签订后,国人皆曰杀,朝廷也不用他,他仍不肯走,住在京城贤良寺中,等待机会。有人讥笑他“热中”做官,他也乐于承认,并为之解说:“今人多讳言‘热中’二字,予独不然。即予目前,便是非常热中。仕则慕君,士人以身许国,上致下泽,事业经济,皆非得君不可。”〔30〕可以说,李鸿章社会责任感更强。不过他没有这样要求刘铭传,每当刘退志坚决时,都同意他回去,只是要求他在国家危急时,必须响应征召。刘铭传对此亦无异议,并多次兑现了这一承诺。由是,李鸿章对刘铭传信任有加。 刘铭传一生主要业绩是保卫台湾和建设台湾。而李鸿章正是在关键处给刘以巨大帮助,使其成为不朽的历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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