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也就是在此时期,出现第一位拉丁人的国王,这些人也是从特洛伊逃出来的。因此,他和弗里加斯源于同一个家族。……据说,埃涅阿斯和弗里加斯是兄弟关系。[4] 从法兰克人“特洛伊族源说”得以发端的文本语境中可以看出,“弗莱德加”借以展开法兰克族源叙事的核心摹本是拉丁罗马人的“特洛伊族源说”。早期的口头传唱阶段可以暂且不论,仅就有稽可循的文本材料而言,从公元前9-前8世纪的《荷马史诗》算起,经过公元前l世纪晚期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到4世纪尤西比乌、哲罗姆的《编年史》,罗马人起源于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的说法在地中海世界已流传千余年。虽然说法兰克人在族源传说上仿效了罗马人,但其手法却是颇为精妙的,即,在原有的“罗马特洛伊世系”之外,另立一个与之平行且对等的“法兰克特洛伊世系”。 概略而言,从有关法兰克族源的上述第一份文本材料中,可以读出以下几点核心要素:第一,久远。法兰克人的祖源地位于千山万水之外的遥远的亚洲,其始祖是特洛伊末代国王普里阿摩斯;从特洛伊城陷落之年算起,到该文本撰写之时,法兰克人的族源史已近1800年。第二,名门。法兰克人是弗里加斯的后代,弗里加斯与罗马人的先祖埃涅阿斯“据说”是兄弟关系;与法兰克人同宗的还有马其顿人,马其顿人的杰出领袖亚历山大大帝因此亦与法兰克人有着亲缘关系。第三,英勇。法兰克人是个英勇善战的民族,其直接始祖法兰吉奥便是英勇的化身。第四,独立。法兰克人有着悠久的独立传统,即便有过短暂的臣服史,但也从未失去抗争的斗志,而且很快又重获自由,在此之后,再也没有被其他民族征服过。第五,优越。法兰克人有着傲视群雄之气概,他们不仅打败了罗马人,而且有能力让其他民族俯首称臣。 从篇幅上来说,《弗莱德加编年史》第2卷对法兰克族源的叙述只有区区几个段落,自然无法同古希腊的《荷马史诗》及古罗马的《埃涅阿斯纪》等鸿篇巨制相提并论。但是,它却是在依附于上述这些史诗作品的基础之上另辟新章的,因此,不论其篇幅是长是短,其叙事背景与场景终究是异常恢宏的,它不仅让这一叙事自然而然地浸染上浓重的经典史诗的风采与格调,而且也自然而然地赋予读者以史诗般的想象空间。在此之前,法兰克人一直被视为文明世界之外的“化外边民”,然而,通过“弗莱德加”的这一叙事,法兰克人便在瞬间得以摇变为文明世界的恒久成员,他们不仅和罗马人宗族同宗,而且较其更加出类拔萃。 二、承上并创新的第二文本 对于先祖、族源之类的玄妙往事,始创固然重要,但只有经过不断重复和深度演绎,才能够固化为一个族群的集体记忆,才能成为具有内向力的族群文化精髓。如果说《弗莱德加编年史》第2卷借助于对尤西比乌、哲罗姆的《编年史》进行“补充”而首次将法兰克“特洛伊族源说”付诸于系统化的文本材料的话,那么,在《弗莱德加编年史》第3卷中,法兰克人的这一族源故事则得到再次确认,而且,在原有基础上又有新的增补和扩展。 《弗莱德加编年史》第3卷的底本是图尔主教格雷戈里(Grégoire de Tours,538-594年)的《法兰克人史》。在《法兰克人史》第2卷第9节中,格雷戈里用了整整6页的篇幅对法兰克人的早期历史进行梳理和考证,但是,对于其源头以及早期统治者的具体情形,格雷戈里在表述上显然相当谨慎并存有诸多悬疑。关于法兰克人的族源问题,格雷戈里表示,他所了解的只是一个“传说”,即,“一般传说,这族人来自潘诺尼亚,起初移植于莱茵河畔,后来渡过了莱茵河,穿越了图林根。”[5]至于其早期统治者,格雷戈里更是明确表示其所知甚少:“关于法兰克人的国王,许多人都不知道按顺序谁是第一个”;在对前世相关史书作了全面翻检之后,他进而得出结论:“这就是流传下来的编年史家给我们留下的有关法兰克人的记载,但是其中没有记录任何国王的名字。”[6] 叙史颇为严谨的格雷戈里在法兰克族源及早期统治者问题上留有巨大的可供继续探究的余地,而这也就为“弗莱德加”再次提供了将“特洛伊族源说”植入其中的机会。从时间跨度上来说,《法兰克人史》第2卷第9节涵盖的时段极为漫长,从其所知的源头写起,一直写到克洛维的祖父墨洛维时期。为了配合“特洛伊族源说”的植入,“弗莱德加”将格雷戈里这段完整的长篇叙事拆散,化为《弗莱德加编年史》第3卷中的第2-9节,然后将相关内容嵌入进去,其增补和扩展的核心文字如下: 2.关于昔日的法兰克人国王,神圣的哲罗姆(Hieronimus)在其着作中曾有言及,诗人维吉尔(Virgilii)在更早的时候在其作品中也曾谈到过:他们拥立的第一位国王是普里阿摩斯(Priamum);由于尤利西斯(Olexe)施展计谋,特洛伊沦陷,于是,他们离开了那里。后来,他们又拥立弗里加斯(Frigam)为王。他们分作两支。一支去了马其顿(Macedonia)。另外一支则因弗里加斯之名而被称为弗里吉亚人(Frigiis),后来,这些人穿过亚洲,在多瑙河岸及海边住了下来。后来,这部分人又出现第二次分裂,其中的一半人马拥立法兰吉奥(Francionem)为王,他们再次出发,前往欧洲。他们携妻带子,侵入欧洲之后,在莱茵河畔安顿下来。在离莱茵河不远的地方,他们试图依照特洛伊城的式样重建一座城池,而且也将之命名为特洛伊。这个工程虽已开工,但最终并未完成。留在多瑙河岸边的那些特洛伊人……被称为土耳其人(Turchi)。其他那些人则因法兰吉奥之名而被称为法兰克人(Franci)。后来,他们和诸位公爵一起,一直拒绝外族人对他们的统治。 5.在这之后,因为诸位公爵都已死去,法兰克人又像从前一样,还是从过去那一家族选任国王 9.和昔日的情形一样,法兰克人郑重其事地要在他们当中推举出一位长发国王,亦即要从普里阿摩斯、弗里加斯和法兰吉奥那一世系中寻找合适人选,最终,他们将里歇梅尔(Richemeris)之子提乌德梅尔(Theudemarem)推选为王。……后来,作为部族中最为合适的人选,其子克劳迪欧(Chlodeo)继承了他在王国中的职位。……有传言说,某年夏天,克劳迪欧和他的妻子在海边逗留。中午时分,其妻下海沐浴,被一个长得颇似海神的五角牛海怪(Quinotauri)相中。后来,她怀了孕,使她怀上孕的可能是那头海怪,也可能是她的丈夫。她生下一个儿子,取名墨洛维(Meroveum)。就是依据他的这个名字,法兰克诸王后来被称为墨洛温王朝的国王(Merohingii)。[7] 从叙事逻辑来看,上述文字与法兰克族源叙事的第一文本显然是一脉相承的,特别是其中的第2节,除了增加“在莱茵河不远处重建特洛伊城”这一细节之外,几乎就是第一文本的缩略版本。不过,从整体布局(第2-9节)来看,第二文本在表述上更具逻辑性,没有出现第一文本中那种比较明显的语句重复现象(本文在前述的第一文本引文中略去了此类文字)。此外,在法兰克族源叙事的处理方式上,第二文本也显现出明显不同的特点,其中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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