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是了解维京文化的钥匙,维京神话透射出维京人的精神气质,“神话是特定时期或文明关于人类存在与人的灵魂的神秘性写照,是社会行为的模式,试图在故事中界定人的内在现实性的体验”。[1]维京人的神话叙事是维京人历史与这种历史内在逻辑的统一,因而是一种过程神话。通过历时性与共时性整合的历史学解析,“在事件的纯粹扩展之上,和它们的若干特性一起,沿着时间轴……有着在此之外的某种东西,某种主动的、动态的东西,它经常并且最好被描述为过程。这之外的某种东西是一种神话”。[2]维京神话与古希腊神话迥异,古希腊神话展现了奥林匹斯山诸神的永生,是不朽性神话;维京神话的主人公无论是神仙,还是巨人,乃至恶魔都有生有死,是过程性神话。美国古典学家埃迪丝·汉密尔顿指出:“古希腊的神不是英雄。奥林匹斯山诸神既是不朽的,也是不可见的。诸神既感受不到英武之气,也不去临危涉险。只有在完胜无虞的情形下,奥林匹斯山诸神才投入战斗。这与阿斯加尔德大相径庭。”[3]322阿斯加尔德(Asgard)是维京神话中的诸神住所,与古希腊神话的奥林匹斯山相同。阿斯加尔德分为12个或更多的领地,其中瓦尔哈拉(Valhala)是奥丁(Odin)的家和尘世阵亡英雄的住所。神话既是维京人精神特质的写照,也是维京人及其远古以降的先祖的精神家园,更是维京人对于严酷生存环境的反抗。由于维京人世居严寒的北欧地域,地理环境的文化烙印在神话中得到了夸张且扭曲的淋漓尽致的展现。瓦尔哈拉不是奥林匹斯山那样的众神嘉年华式的乐园,“众神的家园--阿斯加尔德截然不同于人们梦想的其他(神话)天堂,既没有绚丽夺目的愉悦,也没有天赐之福的享乐。(阿斯加尔德)是墓地、肃杀之所在,不可预知的劫数随时降临。众神知道在劫难逃。众神随时都能遭遇敌人的攻击,战败至死。善的力量无望战胜恶的力量,尽管如此,众神依然奋战至薨”。[3]314 维京神话是关于维京人起源与演进的神的谱系叙事,也是维京神人英雄的象征性叙事,同时与前基督教化的维京原始文化有着内在的关系。原初叙事是原始文化的载体,作为人类学范畴的维京原始文化,可以通过维京神话探知其基本的叙事学轮廓,“所有人类社会的原初叙事,都是以口头叙事的方式,叙述与展现日常生活事件以及对于人类与自然的感知。文化人类学家通常把原初叙事分为三种形态:神话、传说和故事。神话与传说、故事的不同之处,在于神话被用于提供一个社会原初文化(信仰与仪式)形态的解释方式。神话揭示了由一种事态向另一种事态的转换,例如,人类、动物或植物如何来到世界,上帝、造物主或精神如何从世界上消失,四季如何演替,人类如何寻求掌控自己的命运”。[4]事态是维特根斯坦哲学术语,用来说明对象或事物以一定方式结合,其结构由诸种可能将对象结合起来的方式确定。事态是彼此独立的。它们的存在与不存在构成了事实。事态的总体构成世界。[5]维京神话的事态集聚,承载了维京人的审美观、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宇宙观。文本的解读与语境的解析昭示,维京神话典型性地展现了维京人的主导性文化模态,“神话被认为是一种比(世俗的)历史,或写实的描述,或科学的解释更为真实的(较有深度的)‘实在版本’。……神话被认为是人类心灵的某些特质之基本表现,甚至是人类组织的精神或心理层面的基本表现”。[6]维京神话展现的维京文化模态基质与欧洲其他神话不同,特别是迥异于希腊神话。与希腊神话设定神的永生不同,维京神话中神、英雄与神殿最终都归于毁灭。可以说,维京神话是关于毁灭与死亡、残酷与暴烈的叙事。这是维京时代北欧严酷的生态环境的反映,也是维京人对于凛冽的气候与凌厉的自然,发出的徒呼奈何的孤鸿哀鸣。这预示了维京人必然南下以及南下过程的种种残暴行径。 维京神话的创世记,透射出浓郁的北欧特质。环绕斯堪得纳维亚的北海、波罗的海和北冰洋,凛冽的波涛、排空的海冰,北欧寂寥的雪原,天地一色的白夜,冷酷漫长的严冬,使得维京神话的创世记,更多空寂,更多玄寂,更多寥寂。虚空是世界之源,《埃达》记载一位女智者说:“太古空寥,既无沙滩,也无大海,更无白浪;亦无大地,亦无天庭;只有巨隙裂豁在。太阳无所居,月亮无所驿,星辰无所恃”。[3]326巨隙裂豁之北,为冥界(Niflheim);其南为火界(Muspelheim)。冥界黑暗寒冷、雾霭缭绕,位于世界之树(Yggdrasill)一条树根下,那里有一眼泉水,是12条河流的发源地。河水从冥界流入巨隙裂豁,缓慢地充满并结冰。火界烈焰升腾、光明炎热,位于巨隙裂豁之南,来自这里的暖空气,融化了冥界的坚冰,使众巨人之父伊米尔(Ymir)孕育成形。在世界末日降临之际,火界的子孙用火毁灭了世界。伊米尔的儿子是奥丁的父亲,奥丁和兄弟们杀死了伊米尔,用他的肉身做成大地,用他的鲜血造成海洋,用他的颅骨支成天空。奥丁和兄弟们把火界的火花变成了日月星辰。陆地是圆形的,海洋环绕,诸神用伊米尔的眉毛建起一道巨墙,好似中国的万里长城,保卫人类的居住地。巨墙内是人类家园(Midgard),第一对男女是从树上诞生的,男人来自梣树,女人来自榆树。他们是人类的父母。维京神话的人类起源,具有浓郁的北欧地域特质,辽阔无边的森林,生命的源泉,人类的家园。人类生息,千姿百态,工技匠人,居于地下,曰丑陋失灵或曰侏儒(Dwarf),蓬头挛耳,齞唇历齿。与之相反,精灵(Elves)是可爱的生灵,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守护鲜花与溪流。 维京神话反映出古代斯堪的纳维亚以树神崇拜为载体的原始自然崇拜。树神不仅是人类的母体,也是宇宙的母体。绝世屹立的巨型梣树(Yggdrasil),是世界之树。世界之树支撑宇宙,根茎贯穿诸世界,“世界之树有三重根茎,海尔居于第一根茎下面,霜巨人居于第二根茎下面,人类居于第三根茎下面”。[3]327第一根茎通向冥界,第二根茎通到巨人国,第三根茎通往阿斯加尔德。第三根茎侧旁有一眼白水井,是命运之泉(Urda's Well)。三位命运女神(Three Norns)守护着命运之泉,用这一泉水浇灌世界之树,即使诸神也无缘取一瓢饮。三命运女神“安排人类的生老病死,决定每个人的命运”。[3]327另有两眼泉水,一个叫做喧闹的水壶,魔鬼尼德霍格住在这里,啃噬世界之树的根茎;另一个是智慧之泉,由弥米尔守护。世界末日之后,倾圮的世界之树,成为再生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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