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京神话的命运女神,直观地体现了此时段的线性时间意蕴,三位命运女神分别叫做“过去”(Urda)、“现在”(Verdandi)、“将来”(Skuld)。每天诸神跨过熠熠闪烁的彩虹桥,坐在命运之泉旁,定谳人世间凡夫俗子的命运。同时,诸神、阿斯加尔德与世界之树终将毁圮。一条蛇及其孵化的众多蛇持续不断地啃噬通向冥界的世界之树根茎,终于有一天把世界之树戗伐,宇宙随之毁灭。由此,开始新一轮创世。 维京神话中,毁灭的力量是胜利者。这是维京人面对自然无奈、无助思绪的体现,也是维京人面对宇宙无力、无援的体现。大自然的暴戾恣睢,化身为尤通黑门山(Jtunheim)的霜巨人和山巨人。霜巨人和山巨人是世间邪恶暴虐的力量,裂冠毁冕,拔本塞原,视诸神和人类若寇仇。在与邪恶力量的对决中,诸神“注定归于死亡”。[3]327《埃达》如此描绘诸神战败的景象:“太阳黑寂,汪洋吞没大地,炙热星球从天而降,天庭火焰升腾。”[3]328随后新的宇宙降临,野树苍烟断,津楼晚气孤;天之于物,春生秋实;天之所生,地之所产,足以养人。新的主神驾临新的宇宙,他的神力远非奥丁可及,亦非邪恶力量所克,“在奥丁薨殁的那一刻,他悄然而至,他的伟力超拔一切,他的威名不敢言及”。[3]328更生的新宇宙,一片禧福景象。这表明,维京神话在定型过程中深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旧的宇宙毁圮,新的宇宙更生,是典型的神启叙事。 维京神话的智者叙事,与诸神和邪恶巨人的圣战、诸神的毁灭的英雄般宿命叙事形成鲜明对照,戏谑的智慧、机智的幽默,颇有后现代解构宏大叙事的风范。这可能是维京神话在定型阶段对于基督教化的反拨。“终归尘土的凡人,麦芽酒是最好的天赐礼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繁华胜景,过眼云烟。惟有避开兵锋,凡夫俗子可保命。所思与一人言,必二人知、三人晓。愚者夜思一得,可保日行千里无虞。”[3]329维京神话的智者叙事远离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诸神叙事的玄远,紧贴常人,紧致常识,紧邻常情,不矫情,不娇嗔,道人之正道,“嬉嘲弄世者,匹夫愚汉。勇士处险而自安,宵小自处而贾祸”。[3]329维京神话理想的人生境界:“孑旅寰宇,陌路旅人皆友朋,笑脸相迎,朋友之路虽千万里迢迢,友情相伴只苦岁月短。”[3]329维京神话智者叙事,顽强地在基督教化语境中展现非基督教的原质,“人是如此痛楚,除了痛苦一无所有。既无完璧无暇的完人,亦无怙恶不悛的巨恶”。[3]329 维京神话中的神仙与英雄是有生有死的,不是永生的,更不是战无不胜的,而是像普通人一样有突出的优长,也有致命的缺陷,终结于与不可战胜的强敌的最后一战。因为维京时代的北欧极其不适于人居,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大自然是无法战胜的天敌,即使神仙与英雄亦无能为力。因此,维京神话中,自然的暴烈被赋予了敌对者与毁灭者,人对自然的既抗争又无可奈何的窘境成了所有神仙与英雄的宿命。奥丁是阿斯加尔德的主神,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宙斯,是天神,“穿着灰云短外套,戴一顶蓝天风帽”。[3]322奥丁既孤寂、孤傲,又冷淡、冷峻。奥丁既是维京人现世冀望的理念意象,也是维京神话特质性的人格化与神格化同构的叙事形象。奥丁自我隔离于众神,即使在自己的金色神殿(Gladsheim),与诸神或瓦尔哈拉的众英雄佳节聚饮,也是不饮不食。奥丁把食物喂给蜷伏在腿边的两头狼。奥丁尽可能地使自己远离尘嚣,但对于尘世却是了如指掌。两只渡鸦栖在奥丁的肩头,每天飞到尘世,为奥丁带回人间的信息。两只渡鸦,一只叫思想(Hugin),另一只叫记忆(Munin)。在诸神与众英雄宴饮之时,奥丁还在思忖着两只渡鸦带来的信息。奥丁肩负着尽可能推迟“世界末日”(Ragnark)到来的重任,其他诸神与众英雄无法承担这样的任务。 作为天堂与尘世的主神,奥丁为了避免毁灭天堂与尘世的“世界末日”,竭尽全力,不计代价,苦寻破解之道,持续不断地觅取智慧。奥丁来到智慧之井,乞求看护井水的弥米尔(Mimir),允许饮一瓢智慧之水。弥米尔说,喝水可以,必须拿一只眼睛做抵押。奥丁剜下一只眼睛,给了弥米尔。奥丁以瞽眭之创,获取了如尼文(Runes)知识。为了学习如尼文,奥丁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奥丁自述:九个昼夜悬挂在无人知晓的树上,罡风席卷,长矛刺骨,我呼唤奥丁,自我呼唤。奥丁把如尼文镂刻在树木、金属、石头上,将这种艰深的文字传授给世人。人们却没有能力使用如尼文保护自己。奥丁冒着生命危险,从巨人那里抢来诗歌蜜酒。喝了诗歌蜜酒,人们就能够把如尼文作为诗歌来品读、品味。这是奥丁作为人类守护者送给世人与众神最好的礼物。星期三是奥丁日,波罗的海南岸日耳曼语把奥丁称为“沃丁”(Woden)。 神话是现实的透射,北欧神话中的女性形象,是维京妇女社会角色的变体。维京妇女不局限于家庭与养育子女,还参与众神的各种事务。瓦尔基里(Valkyrie)是奥丁的侍女,“Val”是杀生之义,“Valkyrie”是杀生执行者。在众神的宴会上,瓦尔基里是伴酒女侍,一刻不停地把众神的酒盏斟满。瓦尔基里的主要职责是在战场上,按照奥丁的意图,决定胜利者和失败者,把勇敢的战殁者(战死的英雄)带回到奥丁处。奥丁把战死的英雄,安置在瓦尔哈拉--死者的荣耀殿堂。战场上,映入濒死英雄眼帘的,通常是这样的景象:美轮美奂的少女,身披闪烁金甲,骑着疾驰骏马,挥舞雪肤玉臂,召唤英雄凯旋。 北欧神话的谱系构成有着独特的角色规定性,兼司天人之职,既有超人的特质,也有致命的弱点,而且颇具悲剧情怀,不时地印证天妒俊彦的宿命。北欧神话中,除了奥丁,还有五个重要的神祇,即:巴尔德尔(Balder)、托尔(Thor)、弗雷(Freyr)、海姆达尔(Heimdall)和提尔(Tyr)。巴尔德尔是奥丁与妻子弗丽嘉(Frigga)的儿子,相貌俊朗,仪表堂堂,在天庭与凡尘中广受欢迎,深受诸神的宠幸。巴尔德尔的死亡是北欧神话诸神悲剧的肇始与世界末日的序幕。一天晚上,巴尔德尔在睡梦中得到危险将至的预告,母亲弗丽嘉也知晓了这一凶兆。弗丽嘉立刻遍访世间万物,从万事万物那里获得了不伤害巴尔德尔的承诺。奥丁心急如焚,策马来到冥界(Niflheim),看到女阎罗海尔(Hel)正在布置欢宴的厅堂。她告诉奥丁,冥界已经为巴尔德尔准备好了居所。奥丁明白巴尔德尔必死无疑,诸神则认为弗丽嘉可保巴尔德尔无虞。诸神和巴尔德尔玩游戏,向他身上投东西,这种游戏给诸神带来了极大的乐趣。诸神知道,巴尔德尔是刀枪不入的。诸神往巴尔德尔身上射箭、掷飞镖、投石头、刺长矛等,巴尔德尔毫发无损。由于奥丁视之如手足的关系,巨人洛基(Loki)自由出入阿斯加尔德。洛基性情乖张,嫉妒诸神,尤其嫉恨巴尔德尔。他想尽办法加害巴尔德尔,首先化装成女人,去探访弗丽嘉。弗丽嘉告诉他,天地间万物已经允诺绝不会伤害巴尔德尔,只有一种极不起眼的灌木植物--欧寄生(Viscum album)未被要求立誓。对于洛基来说,这就足够了。洛基拿着欧寄生,找到巴尔德尔的兄弟--盲神赫德(Hoder)。赫德正坐在诸神与巴尔德尔玩游戏的场地边上,洛基问:“你怎么不玩?”“我这样的瞎子怎么玩?我找不到扔巴尔德尔的东西?”赫德反问。“玩吧。这儿有一个小树枝,我告诉你往哪扔。”在洛基的指引下,赫德使出浑身力气,把欧寄生掷向巴尔德尔,击碎了巴尔德尔的心脏。顷刻,巴尔德尔倒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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