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部长罗伯特·肯尼迪是“青年领袖项目”最终确立的推动力量。1962年初,罗伯特·肯尼迪访问亚洲,在那里,他异常吃惊地注意到“具有高度组织性和纪律性的共产党精英,在每个国家的大学、学生群体、劳工组织和知识分子中的出色活动”(21)。访问归来后,罗伯特·肯尼迪立刻建议“对青年人这一目标群体给予新的关注”(22),并得到总统肯尼迪与国务卿腊斯克的支持。 1962年4月,在腊斯克“重视青年”构想的总体指导下,美国对“青年领袖项目”的全面规划正式启动。为争取并赢得第三世界青年领袖,首要的任务是完善“青年领袖项目”的机构与建制。在美国政府上层,一个“部际青年委员会”(以下简称IAYC)组建起来。该委员会由来自国务院各部门、国防部、国际开发署、美国新闻署、中央情报局、和平队(23)与白宫的高级官员组成,由负责教育文化事务的助理国务卿任主席。(24)IAYC成为20世纪60年代美国最为重要的青年政策制定、执行与协调机构。总统肯尼迪曾肯定地说:“IAYC的工作非常有意义……我们接近海外青年人并赢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是极其重要的。青年领袖项目无论在华盛顿,还是在驻外使团,都是高度优先性的活动。”(25) 在青年政策方面,“部际青年委员会”固然是一个创举,但为协调某一具体工作而在政府各部间成立部际委员会并不为奇。事实上,“青年领袖项目”真正令人瞩目之处是其在海外驻地各基层青年委员会的构建,以及这些基层机构扎实而有效的工作。IAYC成立后,很快就“可以用来在海外推行青年领袖项目的机构和人员”进行评估。二战以后,美国在海外急速扩张,其驻外机构和人员成倍增长。常驻第三世界国家的有各使领馆外事官员、国际开发署技术人员和项目官员、美国新闻署和中央情报局的驻外人员、军事援助顾问小组(MAAG)官员和军事随员,还有和平队的庞大队伍,都可予以利用。此外,自20世纪50年代起,美国在每个有外交关系的国家都组建了国家团队(Country Team),一般由驻该国大使负总责,就一些共同关心的事务进行松散的协作。(26)IAYC以此为基础,组建了驻地青年委员会,进而任命青年领袖项目协调人。根据IAYC指导文件,青年委员会的核心任务是:确保驻外使团在实施所有的项目和活动时,把青年或未来领袖因素考虑在内。(27) “部际青年委员会”的另一项任务是制定一个完整而明确的“青年政策”,以便于指导自上而下两级青年委员会的工作。事实上,此前各相关机构都曾出台有关青年政策的指导原则,IAYC遂综合各方意见,形成一份具有政策指南性质的报告。关于“青年政策”的目标,文件规定:美国必须“获得对发展中国家正在兴起的青年领袖的绝对影响力,促使其通过民主方式解决他们的问题”。在此目标实现的过程中,美国预见到其将遭遇来自共产主义的竞争,因此,美国应当“在不诉诸武力的情况下,在发展中国家挫败并破坏共产主义的进攻”。关于“青年政策”的目标群体,文件规定:“青年”并非特指年龄,而是指那些处于领导层之下、但有望成为未来国家领导者的潜在领袖。这样的领袖最有可能在大学和知识界、劳工和商业部门、政治圈和武装部队,以及其他专业部门产生。关于青年领袖项目的行动步骤,文件设计了一个分三步走的完整方案,即:确认和识别潜在领袖,接触和培养他们;最终影响他们的思想和观念。(28) 这份名为“重视青年--接触并影响正在兴起的青年领袖”的报告,经历了从肯尼迪到约翰逊的政府过渡,并得到后者的批准。国务卿腊斯克后来总结“青年政策”的重要性时说:“我们都见证了20世纪60年代这一快速的、有时是暴力的变革:青年人,单独或作为群体,对当前重大事件有强大的冲击力。……我们必须做出更大努力,以识别正在兴起的青年领袖,并对其态度和行为施加决定性的影响。此事比我们传统外交要应对的事务重要得多。”(29) 20世纪60年代中期,在政府高层的直接关注下,美国完善了对第三世界“青年领袖项目”的政策规划和机构建制。任务下达之后,美国政府成员和IAYC官员不断到驻外使团进行视察,借以“强调对‘重视青年’计划的持续关注,并推动其继续努力”(30)。应该说,美国针对第三世界的“青年领袖项目”获得了良好的制度基础和运行动力。然而,从政策实践来看,识别、接触乃至影响第三世界潜在领袖的工作异常艰难,其过程充满不确定性、矛盾性、敏感性和政策风险。 作为项目的起步环节,定位与识别潜在的青年领袖显得尤为困难。驻地青年委员会认为,一般来说,未来领袖会从大学生、劳工、军队及政府的下层梯队中产生,但每个地区、每个国家的社会和政治情况都有所不同。在亚洲,知识青年、特别是学生成为未来领袖的可能性要大。美国可以通过国际会议、政治集会或其他活动中青年的表现来识别出潜在的领袖。然而,由于特殊的社会环境,亚洲青年学生对上一代掌权者往往充满轻视和憎恶,因此又容易受到当权者的打压。(31)在拉美,由于“西班牙遗留的政治传统和社会的封建性质”,大学在政治思想的构建中有极其重要的责任,但领导权总是为一小撮社会精英所控制。(32)在非洲,识别青年领袖的工作更加复杂。很多情况下,政治领袖往往产生于社会底层,青年知识分子则缺少底层民众的支持。1968年初,副总统汉弗莱(Humphrey)访问非洲九国,忧心忡忡地看到非洲的青年领袖往往是汤姆·姆博亚(Tom Mboya)(33)这样的民族主义者。而“当地使团对于如何接触这样的青年人,如果培养能够与美国站在一起的下一代非洲领袖,几乎无所作为”(34)。概言之,在定位青年领袖问题上,美国面临的问题是:难以识别;识别出来的潜在领袖可能因政治因素被打压;识别出来的潜在领袖可能不愿与美国接触,或本质上就是反美主义者。 与识别青年领袖密切相关的下一环是接触与培养潜在的领袖人物。由于上一环节面临种种问题,驻地青年委员会认为,虽然没有办法精确定位未来的领袖人选,但另一种可行的方式是确认可能会产生领袖的群体,并针对该群体展开行动。(35)“青年领袖项目”的目标群体由此出现无限扩大化的趋势。同时,参与项目的官员认为,为避免引起反感,接触潜在领袖最有效的方式是私人的、面对面的交往。通过交流、接触、座谈,通过共同活动,甚至通过夫人俱乐部,自然而然地展现美国的民主形象,并向青年领袖传递诸如“如何利用现有资源,如何树立现实主义目标”这样的观念。(36)扩大化了的目标群体和“公共外交”式的接触方式,使驻地青年委员会出现严重的人员不足。原本,和平队及其庞大的海外志愿者团体是被包括进“青年领袖项目”中的。1966年8月,约翰逊政府重申,和平队应当在“青年领袖项目”中与外交使团积极合作。(37)然而,和平队的负责人却对此表现出畏难情绪,在他们看来,和平队有完全不同的使命,如果和平队向政府其他机构透露信息的任何做法被泄露出来,会引发极大的政治问题。(38)更重要的是,60年代中后期,美国青年亦处于政治不满与社会反抗当中。副总统汉弗莱感慨,和平队中的美国青年对美国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更不用说宣传美国的伟大经验了。(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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