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徐先生根据有关记载和诗作确认石崇、王诩、苏绍、潘岳、杜育⑨五人参与金谷宴游,而且此时正是“二十四友”活动的高潮期,且可推断在场者多为文士,所以此次聚会应当包括“二十四友”中的大部分人。张金耀则在依据记载和相应诗作的基础上,更从“二十四友”与石崇的赠答诗入手,对参与人物的可能性进行了考证,最终认为:“金谷游宴之日,王诩、石崇、苏绍、潘岳确定在场,而其他人在场的可能性依次为:杜育、曹摅极可能,刘琨、欧阳建、枣腆有可能,嵇绍不太可能,而曹嘉绝不可能。⑩”虽然这个结果对于确定性的人物并没有什么增加,但是因为他从“二十四友”范围内着眼,可能性人物的范围增加了,这也对我们的研究很有借鉴意义。 参与“金谷宴游”的人物可能无法完全确定,但是“二十四友”成员应该参与其中确实是得到共识的。当然,这并不是说“二十四友”是全部参与,因为这个松散的集团从来就没有过全部活动的记录。唐人韦应物《金谷园歌》所谓:“嗣世衰微谁肯忧,二十四友日日空追游”,只不过是诗人的想象而已。但从《晋书·刘琨传》所谓“引致宾客,日以赋诗”来看,金谷园中的文学集会是经常进行的,金谷宴游只是其中的高潮而已。由于这一集团活动持续时间较短,保存下来的相关记载和作品太少,我们对它的基本情况还是很模糊。但是认为以石崇为首的,囊括当时主要文人的“二十四友”是其活动的主体并不过分。 这次“金谷宴游”不但在当时有极大的声势,《晋书·石崇传》称其“送者倾都,帐饮于此”,而且对后世也有很大的影响。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五十余年后王羲之等人的兰亭之会:“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11)就连这次宴会中罚酒的方式亦因对后世具有示范的意义而被称为“金谷酒数”。李白《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即云:“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数。” 二、日常的赠答唱和 除此以外,赠答唱和也是“二十四友”交游的一种主要方式,据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所收录的“二十四友”之间的赠答唱和诗有如下几首: 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诗》十一章、陆机《答贾谧诗》十一章、《赠潘岳诗》、《与弟清河云诗》十章、《与承明作与弟士龙诗》、《曾弟士龙诗》、陆云《答兄平原诗》、石崇《赠欧阳建诗》、欧阳建《答石崇诗》、挚虞《答杜育诗》、杜育《赠挚虞诗》。 其中潘岳陆机之间的赠答虽然以贾谧的名义进行,但是实际上这些诗作都是出自二人之手,此处认为是二人的赠答之作。以上作品主要分为四组:一是潘岳和陆机之间的赠答;二是陆机和陆云之间的赠答;三是石崇和欧阳建之间的赠答;四是挚虞和杜育之间的赠答。这些赠答诗的内容和情感也各不相同。 潘岳《为贾谧作赠陆机诗》和陆机《答贾谧诗》都是十一章,每章八句,每句四言。元康六年(296),陆机由吴王郎中令改除尚书郎,由淮南返回洛阳任职。此时鲁公贾谧赠陆机一首诗,而由潘岳代作,这就是潘岳作诗之由,而且出于为贾谧招揽陆机的目的,这首诗的主调是对陆机加以称赞并叙述陆机和贾谧的友情,如在诗的第五章中盛赞陆机“鹤名九皋”、“播名上京”的文才声望,在第六到八章中赞扬了陆机历任“储皇之选”、“藩岳作镇”、“廊庙惟清”等清贵之职,第九到十一章则表达了贾谧对于与陆机在东宫“情通友僚”的追忆和“分著情深”的思念,而所谓“发言为诗,俟望好音”更是向陆机发出了友好的信号。陆机立即对此作出了积极地响应。陆机在答诗的第六章中热情地赞扬了贾谧外祖太宰贾充“光翼二祖”,即辅弼晋文帝和武帝的不世之功,第七章赞扬了贾谧侍奉太子的明德贵达,第八章回忆了自己与贾谧“年殊志比”、“情固二秋”的友谊。而其余第九到十一章中所谓“念昔良游,兹焉永叹。公之云感,贻此音翰”,则是表达了自己对于贾谧赠诗的赞同与感激之意。 从以上内容来看,赠答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真挚的友情,可以说这是两首非常典型的以交往为目的的相互夸赞的赠答诗,但是这两首诗还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就是二者在诗的前几章中表达出对于三国孙吴政权评价问题的一些分歧和争论。在潘岳诗中,前三章落笔甚远,从开天辟地,到伏羲始君、神农轩辕、夏商周继、六国互峙、强秦一统、汉祖膺国,直到三足鼎立,极尽文辞典故之能事。而第四章却写道“南吴伊何,僭号称王。大晋统天,仁风遐扬。伪孙衔璧,奉土归疆。婉婉长离,凌江而翔”。其中,在赞扬晋朝的统一的同时,把东吴立国贬为“僭号”,把吴主孙皓斥为“伪孙”,通过战胜者的口吻,流露出一种大国上臣的心理优越感。而陆氏家族是孙吴的第一大族,是孙吴政权的重要支柱之一。陆机在叙其《辩亡论》作意云:“以孙氏在吴,而祖、父世为将相,有大勋于江表,深慨孙皓举而弃之,乃论权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业,遂作《辨亡论》二篇。”对于陆机来说,否定孙吴可以说就是否定了陆氏家族,这对于视家族荣誉为生命的陆机来说,当然是无法接受的,所以他在答诗中对此展开反驳: 伊昔有皇,肇济黎蒸。先天创物,景命是膺。降及群后,迭毁迭兴。邈矣终古,崇替有征。在汉之季,皇纲幅裂。大辰匿晖,金虎曜质。雄臣驰鹜,义夫赴节。释位挥戈,言谋王室。王室之乱,靡邦不泯。如彼坠景,曾不可振。乃眷三哲,俾乂斯民。启土虽难,改物承天。爰兹有魏,即宫天邑。吴实龙飞,刘亦岳立。干戈载扬,俎豆载戢。民劳师兴,国玩凯入。天厌霸德,黄祚告衅。狱讼违魏,讴歌适晋。陈留归蕃,我皇登禅。庸岷稽颡,三江改献。 在这里,陆机虽然也讲历史,但是他没有像潘岳那样长篇大论地进行追述,而是用一章将上古史概括带过,然后用四章的篇幅详细铺写从汉末三国到西晋统一的这段历史。在其中,他从新评价了三国的地位,认为魏蜀吴三国政权是在汉末“王纲幅裂”的形式下,“三哲”为“谋王室”、“乂斯民”而“承天”建立的。从“魏宫天邑”、“吴实龙飞”、“刘亦岳立”等字句来看,在陆机看来,三国的政权不但都是合法的,而且是完全平等的。后来只因为“天厌霸德”,魏亡禅晋,并得到了蜀、吴的拥护,一个“稽颡”,一个“改献”,天下统一。陆机这种三国政权合法平等的观点,与现代史学家的见解大体上一致。陆机对于三国归晋过程的描述虽然与历史不完全相符,但是通过这种曲笔也足以体现出在对待孙吴的历史评价问题上,陆机与潘岳是存在着严重分歧的。作为“二十四友”主要成员的潘岳和陆机之间不但没有真挚的友情,甚至还存在着很多政见上的分歧,可见“二十四友”成员之间并非以共同的政治观点相结合的。 陆机和陆云、石崇和欧阳建之间的赠答,则属于兄弟、舅甥之间的赞扬和倾诉,具有较为真挚而强烈的感情。陆机有《与弟清河云诗》四言十章、《与承明作与弟士龙诗》五言、《赠弟士龙诗》五言,陆云有《答兄平原诗》四言十章和五言一首。在这些赠答诗中,陆氏兄弟不断抒发着“悼心告别”、“家邦颠覆”、“同生凋落”、“不容逍遥”的种种苦闷。其中,对于思亲念家的情感因其二人有着共同的身世背景而产生了深刻共鸣,更显得格外感人,如陆机诗中《与弟清河云诗》第九章: 昔我斯逝,兄弟孔备。今予来思,我凋我瘁。昔我斯逝,族有余荣。今我来思,堂有哀声。我行其道,鞠为茂草。我履其房,物存人亡。拊膺涕泣,血泪彷徨。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