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之际的党派分野和士族升降(3)
三、叛曹亲马与士族上升:以太原孙氏和王氏为例 政权更迭之际,家族政见不同,导致家族命运的升降浮沉。前文分别以被史学界广泛忽视的太原令狐氏和郭氏为中心,对魏晋鼎革之际的两种家族形态进行分类剖析,发现令狐氏家族代表曹党家族的命运,感念曹党集团的眷顾和利益亲曹反马。而郭淮家族更能代表政权嬗替之际的家族形态,在曹马之间来回摇摆,从亲曹反马到骑墙观望。所谓的骑墙观望,就是对曹马之间的力量对比进行重新选择的过程,最后倒向司马氏一边。 唐长孺先生指出,士族的升降和当世冠冕息息相关,(23) 士族家庭在形成、壮大阶段,家族利益的维系与当政者的重用与否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魏晋政治格局朝着对司马氏集团有利的方向进行,之前出仕曹魏朝廷的家族在朝代更替之际迅速转变政治立场,无疑会维护家族的社会声望和政治地位。太原士族也不例外,家族成员在政治道德和家族利益扞格时的取舍将决定家族命运。 太原孙资得王允之赏鉴,名著乡邑。乡人司空掾田豫、梁相宗艳妒其盛名。杨丰党附田、梁以构陷孙资,仇怨甚重。孙资不以为意,田豫等人弥久乃服,请求结为婚姻之家。孙资为长子宏娶田豫女。(24) 孙资在文帝、明帝朝尤见宠任。孙资最为后世所诟病的事件即是:明帝临崩时安排辅政大臣的人选受刘放、孙资所左右。在刘、孙两人的作用下,辅政大臣的人选完全改观,由清一色的曹氏集团人物改为曹爽、司马懿共同辅政的局面。何焯、王懋竑、王鸣盛、赵翼对刘放、孙资党于司马氏而“援纳簒贼”、“弄权败国”之行为痛切斥责。(25) 孙资蒙受曹氏厚恩,而叛曹亲马,足见其时士大夫恋家忘国之丑态。(26) 晋阳王氏的起家,在于汉魏之际。王柔、王泽兄弟得郭泰的品评,热衷仕宦,精通经术。王泽支脉精通经术的优势在后世逐渐显现出来。其子王昶在年轻时与王淩齐名,而兄事之。王昶在曹魏政权的官僚机构中,官位上升速度甚快,至明帝时已经加扬烈将军,封关内侯。王昶撰《家诫》一书,(27) 重孝敬仁义,轻浮华朋党,并称“为人之道,莫大于宝身全行,以显父母”。又称家风唯“仁义为名,守慎为称,孝悌于闺门,务学于师友。”一言以蔽之,即孝于父母敬于宗党,守默谦让于国家政务。这种“守慎”家风的由来当是乃祖王泽根据党锢之祸的现实教训而制定。曹爽在正始年间培植势力,王昶子王浑、王机子王沈俱应曹爽征召而为掾吏,说明正始年间晋阳王氏还是曹氏集团的党羽。王昶本人在正始年间的事迹史籍缺载,当和郭淮的情形一样,是一种有意的删减,势必抹去了王昶和曹爽之间的一些关系。高平陵政变后,王浑、王沈俱因曹爽故吏免官。王昶在正始年间的活动仅可从万斯同《魏将相大臣年表》中得鸿爪蚯迹,即王昶在正始年间相继任兖州、徐州、荆州刺史,未有间断。司马氏诛曹爽后,对晋阳王氏采取怀柔政策,浑、沈相继复出。王淩之乱中看不出晋阳王氏成员的政治倾向。(28) 而在丘俭、诸葛诞叛乱中,王昶本传均言其平叛有功。由此可见,王氏家族成员无所谓政治道德,见风使舵固为后人所不耻,但亡国有罪之余兴家有道。王昶在晚年发动对孙吴进攻而兵败一事尚须申论。嘉平四年(252)王昶、胡遵、丘俭征吴而大败。司马师引咎自责,唯降司马昭官爵,余则不问。习凿齿对之赞誉有加,(29) 笔者以为是皮相之论。其时王淩叛乱初平,人心思乱。兼以司马师执政不久,众心游离,如对征南诸将采取强硬措施,势必对己不利。因而司马师的引咎自责,固然有统治术的成分在内,更应该考虑其不得已而为之的现实压力。 魏晋士族并非全然相同,有代际传承,也有流动嬗变。士族阶层的升降方式在和平年代与动荡时期路径不同,其升降动力来自不同因素:学术权力的归属、仕途命运的际遇、婚姻之家的贵贱、政治空气的变幻等等,其中由政局变动带来的士族分野,无疑扮演了动荡时期阶层流动的关键性角色。魏晋嬗替过程中士族的政治动向乃至家族内部不同成员的政治意见,决定该家族在中古时期的社会声望和政治地位。政权鼎革并非如后世见到的那样一帆风顺,政权嬗变之际的大族形态复杂多变。以魏晋之际的士族格局来说,太原令狐氏枯守曹党集团,最后随着司马氏的强大,令狐家族走向覆亡;郭氏在曹党和马党之间进行艰难选择,角色多变,最后由曹党倒戈进入司马氏阵营;王氏家族见风使舵,叛曹亲马,虽然政治道德沦丧,恋家忘国,但由此使家族走向日益繁荣的道路。中古区域社会的研究方兴未艾,中古士族的突破之路,必须选取集中数十家显赫家族的典型性区域为研究单元展开讨论,从家族地位升降浮沉的细微处入手,无疑可以将区域士族群的研究引向纵深,这样可以从中古士族的一个空间切面,更深层地了解士族阶层的内部流动。通过对区域士族群的研究,我们可以跳出士族个案“跑马圈式”研究的窠臼,立足个案研究的充分积累,整合士族群体的变动情况,无疑会增强士族研究的整体性和生动性。中古社会转型是细雨润物的渐进过程,影响深远,选取区域士族群进行整合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会克服士族个案研究的僵化模式,在比较高的层面上审查士族社会阶层的升降浮沉,并深刻理解这种阶层流动与政局变迁的交互作用。 [收稿日期]2008-03-11 注释: ① 周一良对欧美学者伊佩霞著作的介绍,引领士族个案研究的新风气,参见周一良:《〈博陵崔氏个案研究〉评介》,《中国史研究》1982年第1期。大陆学界关于士族个案的研究,参见容建新:《80年代以来魏晋南北朝大族个案研究综述》,《中国史研究动态》1996年第4期。 ② 参阅万绳楠整理:《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合肥:黄山书社,2000年,第13-22页;基于陈说继续讨论者,参见万绳楠:《曹魏政治派别的分野及升降》,《历史教学》1964年第1期;徐高阮:《山涛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41本第1分;唐长孺:《清谈与清议》、《魏晋才性论的政治意义》,收于氏著《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汤用彤、任继愈合著:《魏晋玄学所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收于《魏晋玄学中的政治思想略论》,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毛汉光:《中国中古社会史论》,上海:上海书店,2002年。 ③ 刘显叔:《论魏末政治中的党派分野》,《史学汇刊》第9期;卢建荣:《魏晋之际的变法派及其敌对者》,《食货月刊》第10卷第7期,1980年。 ④ 参阅卢建荣:《魏晋之际的变法派及其敌对者》,《食货月刊》第10卷第7期;王晓毅:《正始改制与高平陵政变》,《中国史研究》1990年第4期;方诗铭:《何晏在曹魏高平陵政变前后》,《史林》199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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