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地理考据得失论(2)
(2)地名读音方面,他详细注明了“徐州”、“东昬”的读音。《史记·鲁世家》:“顷公十年,楚伐我,取徐州。”《日知录》卷三十一“徐州”条原注:“《索隐》曰:徐音舒,徐州齐邑薛县是也,非九州之徐”,并且说:“《说文》:‘余阝,邾之下邑,在鲁东’。又《竹书纪年》云:‘梁惠成王三十一年,邳迁于薛,改名曰徐州’。则徐与余阝并音舒也。今读为《禹贡》徐州之‘徐’者,误。《齐世家》:‘田常执简公于徐州’,《春秋》正作‘舒州’!”汉陈留郡有东昬县(治今河南兰考县北),而山阳郡有东缗县(治今山东金乡县),“昬”、“缗”二字形近易混,《日知录》卷三十一“东昬”条特别注明:“属陈留者,音昬;属山阳者,音旻。”并且指出:“《水经注》引《王诲碑辞》曰:‘使河堤谒者山阳东昬司马登’,是以‘缗’为‘昬’,误矣。”(13) (3)异地同名方面,他也有创见。我国历史悠久,地域广阔,古代曾经有不少异地同名现象,《日知录》卷四“地名”条指出:先秦时有两个鄢陵、两个棫林、两个重丘、两个姑篾、两个州国、三个丘舆、五个盂,卷三十一“石门”条指出营州、蓟州各有一石门,“瑕”条指出仅晋国即有两处地方名“瑕”,“楚丘”条指出有两个“楚丘”,而“昌黎”条指出昌黎多至五处。对于如何区分异地同名,《日知录》卷二十“史书郡县同名”条总结了一条规律:“汉时县有同名者,大抵加‘东’、‘西’、‘南’、‘北’、‘上’、‘下’字以为别。若郡县同名而不同地,则于县必加一‘小’字。沛郡不治沛,治相,故书沛县为小沛;广阳国不治广阳,治蓟,故书广阳县为小广阳;丹阳郡不治丹阳,治宛陵,故书丹阳县为小丹阳。今顺天府保定县称小保定,宁国府太平县称小太平。后人作史多混书之而无别矣。” (4)方位地名方面,《日知录》卷三十一考证了许多方位地名、特别是省名的来历,如陕西、山东、江西、广东、广西、四川等。陕州有陕陌,以东称陕东,以西称陕西,“陕西”条谓史书所载陕西“皆谓今陕州之西,后人遂以潼关以西通谓之陕西”。古人的“山东”是什么概念?“山东河内”条云:“古所谓山东者,华山以东……盖自函谷关以东,总谓之山东,而非今之但以齐鲁为山东也。”以上二省均在北方,南方各省也多系方位地名。“江西广东广西”条云:“江西之名,殆不可晓,全司之地并在江南,不得言西……今人以江、饶、洪、吉诸州为江西,是因唐贞观十年分天下为十道,其八曰江南道;开元二十一年又分天下为十五道,而江南为东、西二道,江南东道理苏州,江南西道理洪州,后人省文,但称江东、江西尔。今之作文者乃曰大江以西,谬矣。”该条又云“今之广东、广西亦广南东路、广南西路之省文也。《文献通考》太宗至道三年,分天下为十五路;其后又增三路,其十七曰广南东路,其十八曰广南西路’。”四川省今已析为四川省、重庆直辖市两个省级政区,四川盆地分属不同的大政区早有先例,顾氏指出:“唐时,剑南一道止分东、西两川而已;至宋,则为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谓之川峡四路,后遂省文,名为四川。”(14) (5)具体地名定位方面,顾氏考证了向、韩城、四海、九州、南武城、夏谦泽、绵上、箕、唐等古地名的含义和位置。例如《春秋》隐公二年“莒人入相”,杜预注:“谯国龙亢县东南有向城”;宣公四年“公伐莒、取向”,杜预注:“向,莒邑,东海氶县东南有向城。”《日知录》卷三十一“向”条写道:“按《春秋》,‘向’之名四见于经,而杜氏注为二地,然其实一‘向’也。先为国,后并于莒,而或属莒、或属鲁,则以摄乎大国之间耳。氶县今在峄。”(15)顾氏先辨“向”之名,然后考“向”之实,考证了“向”地名的来龙去脉。又如夏谦泽,见于《晋书·载记》及《通鉴》卷一○九,《日知录》卷三十一“夏谦泽”条云:“胡三省《通鉴》注:‘夏谦泽在蓟北二百余里’。恐非。按《水经注》:‘鲍丘水东南流,迳潞城南,又东南入夏泽。泽南纡曲,渚一十余里,北佩谦泽,眇望无垠也’……今三河县西三十里,地名夏店(16),旧有驿,鲍丘水迳其下,而泃河自县城南至宝坻,下入于海。疑夏店之名因古夏泽,其东弥望者皆陂泽,与《水经注》正合”。在这里,地名方位的考证还结合了顾氏在京东实地考察的体会。再如绵上、箕、唐的位置,传统认为分别在山西介休、阳邑、晋阳,《日知录》卷三十一“晋国”、“绵上”、“箕”、“唐”诸条从晋国疆域逐渐扩展而作出论证,“吾于杜氏之解绵上、箕而不能无疑,并唐叔之封晋阳,亦未敢以为然也”,认为绵上、箕“必在近国都之地(17)”、“必其近国之地也”,“窃疑唐叔之封以至侯缗之灭,并在于翼(18)”。这些合乎逻辑的推理,不失为一家之言。 (6)地名辨误方面,顾氏对史籍记载地名讹误的辨证不遗余力,花费了大量精力。《日知录》卷三十一既力辨《史记·公孙弘传》“齐菑川国薛县人”之误,又告诫《汉书》“邹平台”二县易发生句读错误,还指正了《水经注》“大梁灵丘”之误。他认为,汉时薛县既不属齐国,也不属菑川国,菑川故地在临淄之东,而薛县故城实在滕县南40余里处。“邹平台二县”条写道:“《汉书》济南郡之县十四,一曰东平陵,二曰邹平,三曰台,四曰梁邹……后人读《汉书》,误从‘邹’字绝句,因以邹为一县,平台为一县。《齐乘》遂谓‘汉济南郡有邹县,后汉改为邹平’,又以台、平台为二县,此不得其句读而妄为之说也”。顾氏中年时旅居山东十一年,所以对齐鲁地形了如指掌,他说:齐地东环大海,海岸之山莫大于劳、成(或作盛)二山。《史记·秦始皇本纪》:“自琅邪北至荣成山”,《正义》:“荣成山即成山也”,顾氏论证道:“按史书及前代地理书并无荣成山,予向疑之,以为其文在琅邪之下、成山之上,必‘劳’字之误。后见王充《论衡》引此,正作‘劳成山’,乃知昔人传写之误,唐时诸君亦未之详考也,遂使劳山并‘盛’之名、成山冒‘荣’之号。今特著之,以正史书二千年之误。”(19) 另外,《日知录》所附《谲觚十事》,顾炎武尝考辨孟尝君封邑、太公封营丘、“潍水”用字、孔子吴门、齐景公墓、临朐逢山、劳山、泰山无字碑、以丈人为泰山等十事,多为关于山东的地理考据,亦颇有学术价值。 以上简要概括了顾炎武《日知录》的舆地考据之成就。顾氏学问博大精深,于清人学风影响甚巨,在舆地学方面的模范作用也不例外,正如梁启超所说:“亭林的著述,若论专精完整,自然比不上后人;若论方面之多、气象规模之大,则乾嘉诸老恐无人能出其左右。要而论之,清代许多学术,都由亭林发其端,而后人衍其绪。”(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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