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地理考据得失论(3)
二 批评《明一统志》之风 《明一统志》编纂有欠严谨,明代学者即已指出。如杨慎《丹铅总录》卷十《东山李白》条指出,杜甫诗有“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东山李白好”的赞美,“东山李白”是李白自称,杜甫只不过是借用了而已,而俗本妄改为“山东李白”;可是,“近世作《大明一统志》,遂以李白入山东人物类,而引杜诗为证,近于郢书燕说矣!”(21)因而杨慎感叹:“噫,寡陋一至此哉”。(22)明董斯张撰《吴兴备志》,于卷三十二指正《明一统志》一误。明末张天复撰《皇舆考》“其大意在规《明一统志》之失”(23),王世懋撰《读史订疑》也是要“纠《明一统志》疎漏”(24),王世贞撰《弇山堂别集》提及《明一统志》之误八处。徐霞客并非人文学者,却以实地考察证明《明一统志》某些记载之误,例如他认为永宁州的“安笼”写法正确、但普安卫下的“安笼”应正作“安隆”(25),对广西府治东二里广福寺位置载为“弥勒州东九十里”也提出疑问(26)。 顾祖禹虽主要生活在清初,却以遗民自居,对《明一统志》颇有微词,云:“尝怪我《明一统志》,先达推为善本,然于古今战守攻取之要,类皆不详;于山川条列,又复割裂失伦,源流不备。夫以一代之全力,聚诸名臣为之讨论,而所存仅仅若此,何怪今之学者,语以封疆形势,惘惘莫知”(27)。 顾炎武重点指出了10处《明一统志》之误(28): 《一统志》:“三河,本汉临泃县地。”(29)顾氏则云:“今考两《汉书》,并无临泃县”;在弄清了临泃、三河两县沿革后,他才指出:“先分为临泃,后分为三河,皆自唐,非汉也。”(30) 顾氏认为:“《一统志》引古事舛戾最多,未有若密云山之可笑者”,因为据《晋书·石季龙载记》,在密云山是段辽与燕(慕容皝)合谋而败赵(石季龙)之众,《明一统志》于密云山下则云:“昔燕、赵伏兵于此,大获辽众。”(31)顾氏因而嘲笑道:“是反以为赵与燕谋而败辽之众,又不言段而曰辽,似以辽为国名,岂修志诸臣并《晋书》而未之见乎?” 《明一统志》:“杨令公祠在密云县古北口,祀宋杨业。”(32)顾氏查考了杨业一生行迹,结论是:“是(杨)业生平未尝至燕,况古北口又在燕东北二百余里,地属契丹久矣,(杨)业安得而至此?且史(指《宋史·杨业传》)明言雁门之北口,而以为密云之古北口,是作志者东西尚不辨,何论史传哉!” 《明一统志》:“辽章宗陵在三河县北五十五里。”(33)顾氏认为:“考辽无章宗,其一代诸帝亦无葬三河者。” 《明一统志》:“金太祖陵、世宗陵俱在房山县西二十里三峰山下,宣宗陵、章宗陵俱在房山县西大房山东北。”(34)顾氏遍考金代诸陵,总结性地写道:“金代之陵自上京而迁者十二帝……其崩于中都而葬者二帝……被弑者一帝……追谥者二帝……被弑而降为庶人者一帝……而宣宗则自即位之二年迁于南京,三年五月中都为蒙古所陷,葬在大梁,非房山矣。今《一统志》止有四陵,而误列宣宗,又跻于章宗之上,诸臣不学之甚也!” 汉乐浪郡有朝鲜县,箕子所封,故地在今朝鲜平壤大同江南岸。顾氏云:“慕容氏于营州之境立朝鲜县(35),魏又于平州之境立朝鲜县(36),但取其名。与汉县相去则千有余里。《一统志》乃曰:‘朝鲜城在永平府境内,箕子受封之地’(37)。则是箕子封于今之永平矣!当日儒臣,令稍知今古者为之,何至于此?为之太息。” 《明一统志》登州府名宦下云:“刘兴居,高祖孙……封东牟侯,惠泽及于邦人,至今庙祀不绝。”(38)顾氏考证了刘兴居事迹,结论是:“兴居之侯于东牟仅三年,其奉就国之令至立为济北王相距仅五月,其曾到国与否尚不可知,安得有惠泽及人之事历二千年思之不绝者乎?甚矣,修志者之妄也!” 王安石《虔州学记》有云:“虔州江南地最旷,大山长谷,荒翳险阻。”分别以“旷”、“谷”、“阻”字后为一句,文理甚明。顾氏论到:“今《一统志》赣州府形胜条下,摘其二语曰:‘地最旷大,山长谷荒’。句读之不通,而欲从事于九丘之书,真可为千载笑端矣。”(39) 顾氏云:“《一统志》采辑诸书,不出一人之手,如柳城废县,既云‘在府城西二十里’矣,而于土产则云:‘人参、麝香、豹尾,俱废柳城县出’。今府西二十里,乃滦河之西、洞山之南,沙土之地,其能出此三物乎?按《唐书》:营州柳城郡,贡人参、麝香、豹尾、皮出。志本引之,而不知所指府西二十里废柳城县之误也。”(40) 顾氏又云:“今之开平中屯卫自永乐三年徙于石城废县,在滦州西九十里,乃辽之石城;而《一统志》以为汉旧县,何以谬欤?”(41) 因顾炎武的提倡,四库馆臣、胡渭、阎若璩、《大清一统志》作者等群起而响应,于是形成了一股批评《明一统志》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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