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南的重要性及三国之争 我们所说的“河南”之地,是指侯景所任河南大行台所辖之地。它的重要性是由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广大的地盘、丰富的物产、可观的军队,以及在历史文化上的地位体现出来的。从地理位置说,河南与梁、西魏相接,特别敏感;从地盘说,它西起函谷关,东到海,北至河,南达淮,约相当于东魏版图的三分之一;从物产说,除丰富的农产品外,还有青州沿海之地的海盐等(注:参《隋书》卷二四《食货志》。);从军队说,应确如《南史·侯景传》(卷八○)所说有十万(注:《南史·侯景传》说高欢使侯景“拥兵十万”。《梁书·侯景传》(卷五六)载慕容绍宗追击侯景,景退入涡阳时,景“马尚有数千匹,甲卒数万人”。《资治通鉴》梁太清元年十二月叙其时景有“士卒四万人”。案,绍宗追击侯景时,是侯景即将丧败之时,其叛乱之初,叛军人数必更多。河南西兖州以东(过河南之半)的州郡不从景叛,因此,其军尚不在叛军数内。由此算来,侯景所辖河南之地的军队,至少有十万。),这是东魏最精锐的军队之一。从历史文化说,河南除了“自古之都,王畿之内,天地之所合”(注:《隋书·炀帝纪上》仁寿四年十一月。)的洛阳以外,还有如庖牺氏、神农氏所都的陈(注:参《水经·渠水注》及《晋书·地理志》。),少昊所都的曲阜(注:参《晋书·地理志》。),汤所都的毫(注:参《尚书·立政》“三毫”下《正义》所言。),以及春秋战国时著名的齐、鲁、韩、魏等国的国都,等等。所有这些,都使河南的地位变得崇高。正因为如此,河南之地为东魏所珍视,也为西魏和梁所注目。于是,侯景一叛,河南成为三国所争的焦点。 公元547年(东魏武定五年,梁太清元年, 西魏大统十三年)正月,侯景在河南叛东魏,东魏、梁和西魏都出兵。东魏出兵在正月(注:参《魏书·孝静帝纪》。),梁出兵在三月(注:参《梁书·武帝纪下》、《南史》卷七《梁本纪中》。),西魏出兵在五月(注:《周书·文帝纪下》记出兵在三月,误。《周书》卷一五《李弼传》载:“东魏遣其将韩轨围(侯)景于颍川。太祖(宇文泰)遣弼率军援景,诸将咸受弼节度。”同书卷一八《王思政传》载:“侯景叛东魏,拥兵梁、郑,为东魏所攻。景乃请援乞师。当时未即应接。思政以为若不因机进取,后悔无及。即率荆州步骑万余,从鲁关向阳翟。”《北史》卷六二《王思政传》又言“周文(帝宇文泰)闻思政已发,乃遣太尉李弼赴颍川”。《北史》卷九《周本纪上·文帝纪》载宇文泰遣李弼在六月。《周书·文帝纪下》记韩轨等围景于颍川在正月,必误,因正月高欢死,侯景叛,在河南有防,高澄在正月于邺都遣韩轨等出兵,不可能在半月左右时间即围景于颍川(侯景于正月辛亥即十三日反)。《资治通鉴》系韩轨等围景于颍川在太清元年五月。案《周书·文帝纪下》大统十三年无五月事,殆今所记三月事实为五月事。若此推测不误,则今“三月”实为“五月”之讹。《魏书·孝静帝纪》记王思政出兵在武定五年正月,更是大误。)。东魏出兵早最,这是很自然的。梁出兵晚于东魏。但梁在二月庚辰才得侯景降表,三月甲辰出兵,其间只有二十余天之隔,已不为晚了。西魏出兵最晚,可它得侯景降表早于梁。《周书》卷二《文帝纪下》记侯景以河南六州附西魏在大统十三年正月。这应是侯景所送降表到达长安的时间。可是出兵却在四个月之后。这反映了西魏人对此事的犹豫冷静态度。 西魏出兵背景,《周书》卷一八《王思政传》载:“(大统)十三年,侯景叛东魏,拥兵梁、郑,为东魏所攻,景乃请援乞师。当时未即应接。思政以为若不因机进取,后悔无及。即率荆州步骑万余,从鲁关向阳翟。”侯景“请援乞师”,西魏为什么“未即应接”呢?原来西魏内部对是否出兵意见不统一。上引《王思政传》材料已透露这信息。而《周书》卷一五《于谨传》所载说得更明白。该《传》说“及侯景款附,请兵为援,太祖(宇文泰)命李弼率兵应之。谨谏曰:‘侯景少习兵权,情实难测。且宜厚其礼秩,以观其变。即欲遣兵,良用未可’。太祖不听。”《北史》卷六二《王思政传》载宇文泰“遣太尉李弼赴颍川”,是因为他“闻思政已发”。《资治通鉴》太清元年五月述于谨之谏在王思政出兵之前,李弼出兵在王思政出兵之后,可谓深解其事,得其顺序。《资治通鉴》又载:太清元年二月,西魏以侯景为太傅、河南道行台、上谷公。西魏授侯景此职爵早于梁授侯景职。根据此点,再结合上列材料,可知西魏对侯景来降事的反应既十分迅捷,又相当冷静。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西魏自知国力不足,不愿花兵力去争无把握之地。于谨的言论实是西魏国力不足的反映。西魏与东魏有多次战争之后,对自身的实力有了清醒认识。尤其是大统九年(公元543年, 东魏武定元年)因纳东魏北豫州刺史高仲密(即高慎)事,教训了西魏。该年二月,高仲密叛东魏,宇文泰领兵援之。结果不仅一无所获,而且与东魏交战,遭致惨败,三万余人被杀(注:《北史》卷五三《彭乐传》。《北齐书》卷二《神武纪下》(又参《北史》卷六《齐本纪上·神武纪》。案今《北齐书》此纪实补自《北史》,兹以二者文字几全同之故,故不以《北史》之文为先)言高欢于芒山大败宇文泰,“擒西魏督将已下四百余人,俘斩六万计”。《魏书》卷一二《孝静帝纪》亦言擒四百余人,俘斩“六万余”。当不可信,失之于夸。《资治通鉴》亦从《北史·彭乐传》(参《资治通鉴》梁大同九年)。《考异》有言。),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临洮王柬(注:“柬”,《北史》卷五三《彭乐传》作“东(東)”,《魏书》卷一二《孝静帝纪》作“森”。)、蜀郡王荣宗、江夏王升、巨鹿王阐、谯郡王亮、詹事及督将僚佐48人被虏(注:《北史》卷五三《彭乐传》。),甚至连宇文泰本人都险些为东魏所获(注:《北史》卷五三《彭乐传》。);东魏甚至因此战之胜而生“混壹东西”之念(注:参《资治通鉴》梁大同九年。此为封子绘语。《北齐书》卷二一《封隆之传附封子绘传》载子绘语作“混一车书(車書)”。二者意同。《资治通鉴》殆为了使文字晓畅而改文。),陇右清水氐又乘西魏之败,据险作乱(注:参《周书》卷三三《赵昶传》、卷四九《异域上·氐传》。)。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此战之败,使西魏几乎有丧邦覆社之虞。再加当时柔然与吐谷浑都是亲东魏的,对西魏也都是潜在威胁。所以,当侯景来降之际,西魏人自然会联想到纳高仲密之事,这样,西魏人不得不变得冷静,愿坐观局势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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