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人们稍为留意,就不难发现,上列世系实抄自《史记·楚世家》。为了便于对照,现将有关内容摘录如下: 楚之先祖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视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曰诛重黎,而以其帝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视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圻剖而产焉。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彭祖氏,殷之时尝为侯伯,殷之末世灭彭祖氏。 若表列之则为: 黄帝-昌意-高阳-称-卷章-重黎-吴回-陆终-彭祖。 两相比较,钱氏谱系与此大体相同,唯颛顼高阳与卷章之间缺少“称”,而吴回只作“回”。值得注意的是,《楚世家》讲得十分清楚,到了殷末,彭祖氏已消亡。而《钱氏家乘》云彭祖“历夏、商、周,为三代国师”,自然只是神话而已。古代文献中有不少书提及彭祖,但都是三言两语,使人无法捉摸,有的则完全是神话性质,如《神仙传》云:“彭祖讳铿,帝颛顼之玄孙,至殷末年已七百六十七岁而不衰老,遂往流沙之西,非寿终也。”钱镠把彭祖编造为自己的始祖,本来已是离奇,遗憾的是,目前竟有人热衷于此,大做积考证文章,论述彭祖确系钱氏始祖,以至出现了钱姓与彭姓争夺始祖的情况。 又如,浙江绍兴大禹陵附近有姒姓家族,自称为禹的后代,并以晚清所修之族谱为凭。笔者认为此谱记载绝不可信。尽管记载禹及其后代事迹的材料有《史记》的《夏本纪》,和《陈杞世家》,但许多事情至今仍不太清楚,所以早在春秋时代,孔子就讲:“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25〕孔子已经感叹作为夏的后代杞的文献不足征。令人费解的是2000多年后的人居然能编制世系分明的族谱,其可信程度自然可想而知。司马迁在《陈杞世家》中讲得很清楚,对于夏的后裔,“殷时或封或绝。周武王克殷纣,求禹之后,得东楼公,封之于杞,以奉夏后氏祀。”“楚惠王之四十四年,灭杞。”“杞小微,其事不足称述。”在该世家最后,司马迁还指出:“至禹,于周则杞,微甚,不足数也。楚惠王灭杞,其后越王勾践兴。”这就是关于夏禹后世的全部记载。因此,笔者认为,像禹这样传说中的人物,与炎、黄、尧、舜一样,都应看做是中华民族共同之祖先,退一步言,禹起码也是越族的共同祖先,而不应视作某一姓之祖先。 综上所述,对于把传说中人物当做始祖的宗族和族谱,研究谱学的学者和专家应当小心对待,更不能推波助澜,以增强家谱研究的科学性。 使用家谱资料应当审慎 家谱、族谱在历史研究中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是其它史料无可代替的,但这并不是说每部家谱都必定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谭其骧先生指出:“我们的祖宗给我们传下来八千多部方志,这是我国一个很伟大的、特有的宝库,这中间有大量的可贵的史料。这是肯定的。但是,这决不等于说,旧方志中的资料完全可靠,完全可信。我喜欢说老实话,老实说,我们八千多部地方志并不是每一部都修得好,旧方志十部中难得有一部好的,大多数是不好的,但坏的也保留了那个时候的资料。对待地方志中的每一条史料都要慎重,照搬照抄要上大当。……虽然每一部方志都有保存价值,但对方志中的各个项目,每一条具体记载,我们决不能轻信不疑,不经考核,照抄照搬。”〔26〕即使有价值的家谱也并非全部内容都有价值,研究者应慎重,以免造成不良影响。如有人只根据从浙江江山县收集到的《须江郎峰祝氏族谱》,便认为“发现了一首岳飞在绍兴三年赠祝允哲大制参的《满江红》及祝允哲的和诗(词)”。未经考证真伪,即认定这对进一步探讨岳飞《满江红·写怀》词的真伪“提供了新的重要文献”〔27〕。某大报转载此说,一度在学术界引起极大反响。不久,朱瑞熙先生发表《〈须江郎峰祝氏族谱〉是伪作》一文〔28〕,用大量的历史事实说明,宋代根本就没有族谱中所讲的“祝臣”、“祝允哲”这两名官吏,族谱中载祝允哲之父祝臣是“北宋绍圣年间兵部尚书、太子少保、都督征讨大元帅、上柱国、宣国公”,而祝允哲则是“靖康元年钦宗敕授大制参,督理江广粮饷,提督荆襄军务”。朱先生指出:“如果宋哲宗绍圣年间真有‘祝臣’其人,他的差遣之一兵部尚书是从二品官,《宋史》便不可能不为立传,此其一。即使《宋史》不为立传,作为这样身负重任的高级官员,‘祝臣’的政治活动必然会在《宋史》、《宋会要》、《续资治通鉴长编》以及其它数百种宋代史籍、文籍中留下蛛丝马迹,不至于影踪全无。”文章还从宋代官制规定,揭露制假者的破绽,最后论证了《祝允公和岳元帅述怀》与所谓岳飞《调寄满江红·与祝允哲述怀》两词全是伪作,而作伪者是明代或清代的祝氏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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