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与《淮南子》关系考论(2)
二、《淮南子》“集体创作说”及“杂家”性质辨析 (一)对“集体创作说”的质疑 《淮南子》为集体创作说,始于东汉高诱,相沿成习。然而,此说并非无懈可击。茅盾曾分析高诱“八公”著述事说:“从这一段话,我们可以推想(一)淮南当日宾客中有八人极尊,此八公山名之所自昉;(二)八公之名,史传不见,惟高诱记之;(三)八人中仅三人名见《汉书》,而中一人又疑非贤者。所以,高诱虽然确举八个人名,说是《淮南子》的撰述者,我们却不能无疑。”[7] 448-456高诱是如何知道《淮南子》创作详情的,他没有交代自己的资料来源,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从时间上讲,高诱乃东汉末年人,《淮南鸿烈解叙》云:“建安十年,辟司空掾,除东郡濮阳令。睹时人少为《淮南》者,惧遂陵迟,于是以朝事毕之间,乃深思先师之训,参以经传道家之言,比方其事,为之注解,悉载本文,并举音读。”建安十年已是公元205年了,而班固在永元元年(89)下狱而死,此时《汉书》大部分已经完成,较高诱为《淮南子》作注要早一百多年的时间,《汉书·艺文志》的说法当更具说服力。 另一个认为刘安不是《淮南子》作者的理由,是该书内容驳杂,个别地方存在矛盾之处。其实,一部书中有前后不一致的地方也属正常,尤其是成书时间跨度较大者,以此作为否定此书作于一人的理由不能让人信服。而且,仔细分析起来,此书中通常被认为的一些矛盾之处也未必是真,如书中对儒家的态度,评价前后有不一致的地方,既有肯定,又有否定,也属正常,表明它对问题的看法是辩证的,是在批判地吸收,而不是生吞活剥,谷方先生认为“这种广博非但不同于芜杂,而且恰恰表明它在认识的深度和广度上较之前人有了进步。”[8] 198-259此话不无道理。 (二)《淮南子》杂家性质简析 《汉书·艺文志》将《淮南子》归入“杂家”类。对“杂家”的误读,使得此类著作常被视为认为拼凑之作,杂乱无主旨。因而,要正确认识《淮南子》,有对“杂家”的性质作的辨析的必要。 “杂家”一词,《史记·韩长孺列传》中就出现过,司马迁把“杂家”看作是与《韩子》并列的一家学问。“杂家”明确作为学派之称,应该说还是始于刘向父子,《后汉书·张衡传》说:“刘向父子,领校秘书,阅定九流。”这“九流”中包括了“杂家”,《汉书·艺文志》继承了这一做法,分诸子为十家,“杂家”是其中之一。此后,历代正史《经籍志》或《艺文志》,官私目录,如《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崇文总目》以及《四库全书总目》等,都在“子部”中保留有“杂家”。 所谓“杂家”,《汉书·艺文志》云:“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隋书·经籍志》的说法与《汉志》基本相同:“杂者,兼儒、墨之道,通众家之意,以见王者之化,无所不冠者也。古者,司史历记前言往行,祸福存亡之道。然则杂者,盖出史官之职也。”可见,《汉志》和《隋志》都认为杂家的特点在于“兼儒、墨,合名、法”的包容性,正是取“杂”字的汇集、组合等义,而并非说它“杂乱”。《四库全书总目》子部杂家小序云:“杂之义广,无所不包,班固所谓合儒、墨,兼名、法也。”这一解释透彻、直白,“杂”就是“广”的意思。刘文典在《吕氏春秋集释序》中说:“夫杂者会也,盖先以道德为标的,既定纲纪品式,乃博采九流,网罗百氏,纳于检格之中,实能综合方术之长,以成道术,非徒以钞内群言为务者也。”指出了“杂家”的基本特征是以“道德”为准则,融合各家。而目录学之所以列出“杂家”一类,《四库全书总目》说得很明白:“寥寥不能成类者并入杂家。” 汉代司马谈《论六家要指》评论道家学派说:“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兼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汉书·艺文志》说:“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此其所长也。”比较之下,可以看出两者的含义非常接近,《汉志》所说的“兼儒、墨,合名、法”的“杂家”,在司马谈那里被总括到“道家”去了,说明杂家与道家确实有相通的一面,这也是为什么后世《淮南子》等“杂家”著作经常被认为是“道家”的原因。《汉志》对“道家”也有一定义:“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术也。”可见,《论六家要指》说的“道家”实际上包括了《汉志》所说的“道家”和“杂家”,《汉志》将二者区分,强调了它们之间的“异”,更多的是注意了《吕氏春秋》、《淮南子》等广采众家的特点。 应该说,《汉志》将杂家单列一类,更能准确地反映当时学术发展的实际状况。《淮南子》、《吕氏春秋》等书,与早期道家有渊源关系,但又有明显的差异,“杂家兼容并包之,可谓能揽治法之全。所以异于道家者,驱策众家,亦自成一种学术,道家专明此义,杂家则合众说以为说耳。”[9] 158周桂钿云:“《吕氏春秋》和《淮南鸿烈》都是融会各家思想的新体系。以先秦各家的模式来套,它们都不‘合格’,因此被归入‘杂家’。这一事实正可以有力证明它们都是融会百家的新体系。”[10] 6总之,《汉书·艺文志》把“杂家”作为单独的一类列出,以别于道家,对于辨别学术源流有很大的意义。杂家也大谈“道”,对道家的宇宙观吸收较多,乍看之下与道家很相似,但它与道家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它是秦汉学术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出现的新的学术现象,把它单独作为一派是合理的。《淮南子》是中国思想史上儒、道两家融合较早、较成功的著作,它以“道”的面貌出现,广泛吸收各家思想,建立了新的思想体系,是汉代由黄老学向儒学转变的时代产物,《汉书·艺文志》将其归入杂家是十分恰当的。这与《淮南子》作者在《要略》中的夫子自道是一致的:“若刘氏之书……非寻一迹之路,守一隅之指,拘系牵连之物,而不与世推移也。”在刘安看来,《淮南子》正是一部博采众长而不依傍一家之言,与时俱进的大著作。
(责任编辑:admin) |
织梦二维码生成器
------分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