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严复的教育哲学观(3)
三、中西文化汇合:“统新故而视其通,苞中外而计其全” 中西文化及其关系的争论由来已久,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说法莫过于洋务派“中体西用”的教育哲学观。虽然这一理论曾发生过重要的的历史作用,是中国现代化的元命题;但在严复看来,它违背了社会有机体原则,与“体用一致”的中国传统思维方式亦格格不入,他认为“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并立,合之则两亡”(注:《与〈外交报〉主人书》,载《严复集》第三册,第558-559页。),强调学习西方一定要体用并学,讽刺“中体西用”如同“牛体马用”一样可笑,是生吞活剥式的文化阉割。 与“中体西用”并立,另有一种“政本艺末”之说。严复认为,这一学说更加颠倒错乱,因为它不了解科学才是西方文化的根本所在。他说:“所谓艺者,非指科学乎?名、数、质、力,四者皆科学也,其通理公例,经纬万端。而西政之善者,本斯而起。”(注:《与〈外交报〉主人书》,载《严复集》第三册,第559页。)在他看来,科学为西政之本,乃不争之真理,往昔中国之所以仪袭西方而无效,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缺少对西方文化的科学精神之体认。 既然“中体西用”、“政本艺末”之说均未能处理好中西文化关系,这就要求有识之士对此作进一步的理论探索。严复强调,这种探索首先应建立在中西文化差异的冷静比较上,他认为“中西事理,其最不同而断乎不可合者,莫大于中之人好古而忽今,西之人力今以胜古;中之人以一治一乱、一盛一衰为天行人事之自然,西之人以日进无疆,既盛不可复衰,既治不可复乱,为学术政化之极则”(注:《论世变之亟》,载《严复集》第一册,第1页。)。很显然,这是从历史发展上来比较中西,通过“好古”与“力今”、“一治一乱、一盛一衰”的循环论与“日进无疆”的进化论之对比分析,突出了中西差异的时代性--亦即封建主义时代与资本主义时代的不可调和性。循此以往,严复进一步抓住中西文化的时代命脉进行剖析,认为西方文化的命脉“不外乎学术则黜伪而崇真,于刑政则屈私以为公而已”,它“与中国道理初无异也”,但中国不能做到“黜伪而崇真”(即科学)、“屈私以为公”(即民主),其关键在于“自由不自由”,(注:《论世变之亟》,载《严复集》第一册,第2页。)亦即资本主义自由文化与封建主义专制文化的深刻冲突。 由于中西文化分属于各不相同的时代-封建主义时代与资本主义时代,因此比较中西,常常连带着权衡古今,是两种社会制度及其表现形式的优劣较量。从这个意义上说,封建主义文化显然要落后于资本主义文化,因此严复的比较常带着十分明显的价值选择意味,其指向资本主义的价值理想是不容置疑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反复阐述西方社会的自由本质和科学精神。其所谓“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实际上就是强调,自由是民主的根基和灵魂。他说:“言自由,则不可不明平等,平等而后有自主之权;合自主之权,于以治一群之事者,谓之民主”。(注:《主客平议》,载《严复集》第一册,第118页。)建基于此,严复极力主张把独立自由意识作为其理想人格培育的基本素养,并具体体现在其精心构建的“三育”论之中。 至于西方的科学方法及其精神,严复更是推崇备至,视之为“开民智”的要妙。他指出,与中国理学家格物以穷致心中之理不同,西方治学方法高明之处在于即物实测与实验科学,其于“一理之明,一法之立,必验之物物事事而皆然,而后定之为不易。其所验也贵多,故博大;其收效也必恒,故悠久;其究极也,必道通为一,左右逢原,故高明”。(注:《救亡决论》,载《严复集》第一册,第45页。)在他看来,正是这种基于实验归纳法-“实测内籀之学”之广泛应用,致使西学博大悠久、日益光明。他举例说:“物理动植者,内籀之科学也。其治之也,首资观察试验之功,必用本人之心思耳目,于他人无所待也。其教授也,必用真物器械,使学生自考察而试验之。且层层有法,必谨必精,至于见其诚然,然后从其会通,著为公例”(注:《论今日教育应以物理科学为当务之急》,载《严复集》第二册,第282页。)。毫无疑问,这种实验求真的科学方法论与中国传统拟一虚理进行主观“外籀”(即演绎)的治学方法论绝然迥异,是新思想启蒙与新教育建构的基本工具。 既然严复对西方的自由、民主和科学精神如此推崇颂扬,他是否就走向全盘反传统而否定中国文化的一切价值呢?对此,严复明确声言:“今之教育,将尽去吾国之旧,以谋西人之新与?曰:是又不然”(注:《与〈外交报〉主人书》,载《严复集》第三册,第560页。)。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中必然深藏着民族特性的“善者”,是不可以断然去之的。因为民族传统文化非成于一时一地,“乃经百世圣哲所创垂,累朝变动所淘汰,设其去之,则其民之特性亡,而所谓新者从以不固,独别择之功,非暖姝囿习者之所能任耳”(注:《与〈外交报〉主人书》,载《严复集》第三册,第560页。)。此外,有些传统美德不只是民族特性,更蕴含着普遍意义的世界共性,这些也是不可能断然排斥的。职是之故,严复隆重推出其中西汇合的新文化战略构想:“统新故而视其通,苞中外而计其全,而后得之”(注:《与〈外交报〉主人书》,载《严复集》第三册,第560页。)。亦即融古今中外于一炉,走综合创新的新文化与新教育之路。 应该肯定,这一中西汇合的新文化战略构想完全摒弃了“中体西用”的狭隘文化教育心理,是海禁开通以来“体用”、“本末”之争的初步总结。在严复看来,这些“体用”、“本末”之争愈烈,中国离文明世界也就愈远,且愈益愚昧贫弱。从这个意义上说,保持健康开放的文化心态无疑是通向文明世界的必要条件。严复说:“期于文明可,期于排外不可。期于文明,则不排外而自排;期于排外,将外不可排,而反自塞文明之路”(注:《与〈外交报〉主人书》,载《严复集》第三册,第561页。)。很显然,在全面联属互通的近代社会里,“排外”必然自塞文明之路;而自排则是开放心态下的传统文化自我更新,它带来的必然是富强文明的社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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