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年间的撰修“国史”活动(2)
二、丰硕的成绩 这次修史活动自万历二十二年八月丁未(二日)⑦正式开馆,到万历二十五年六月癸未(二十四日)因故停止。前后历时二年另十个月。据《明神宗实录》所载,参加这次修史活动的主要人员,至少在57人以上。并且其中有不少著名的史学大家,除陈于陛之外,象余继登、焦竑、冯琦、董其昌等在史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物,都参加了进来。由于写作队伍人数多、质量高,所以这次修史活动取得的成绩相当可观。其主要者有如下数项: 第一,写出了本纪(包括皇后本纪)和各志,其中各志有二十二篇。《国榷》卷77记载这次修史所取得的成果说:“所撰各帝本纪、皇后本纪、各志俱就。郊祀、庙祀、典礼、乐律、天文、历法、宗籍、学校、选举、职官、经籍、赋役、货币、漕渠、盐法、军政、兵制、马政、刑法、郡国、九边:志凡二十二。”这段话中所记的篇目,总数是二十二,而所记的具体志目,只有二十一。这个小矛盾乃漏文所致。谈迁的另一著作《枣林杂俎》中有“陈于陛修史”一条,其中也记了这次所修各志的情况,其总数同样是二十二,而具体志目与《国椎》所记也完全相同,惟“漕渠”二字作“漕运、河渠”。由此看来,具体志目确实是二十二,与总数并不矛盾。 第二,开始撰写列传,并已完成少数卷篇。据《枣林杂俎》“陈于陛修史”条及《国榷》卷77记载,这次修史,其列传部分,共拟定二十六类对于这二十六类曾否写出,史书中所记不太一致。于这次修史停止之前数日入史馆的朱国桢说是正当“拟修列传”之时,这次修史因故而“奏停”⑧。谈迁在《国榷》中所记为,当停止这次修史时,“方事列传”⑨。另外,在《国榷》正文中记述了这一内容后,还附有谈迁的一段评论,其中说:“余尝读(这次修史所写)典礼、河渠、兵制诸志及本纪,列传间见数首(卷),多芜率,望之靡靡。”⑩由上文来看,谈迁亲眼看到了数首(卷)列传。可见,这次修史部分确已开始撰写列传部分,并有了部分成果。不过,所写的列传数目,不会太多,因为谈迁所看到的仅是“数首(卷)”,而且甚为粗糙。朱国桢已身入史馆,倘所写列传甚多,不可能绝不知道,只有在数目较少的情况下,才可能因初入史馆而不知其事。 第三,收了编写明史的大量资料。这次修史尽管全书没有完成,但有关资料却收得相当完备。对此前人多有评论。如万历四十四年南京人顾起元叙述其事说:“于是取累朝训录、方国纪志,与家乘野史,门分类别,自禁中之副,名山之藏,通都大邑之传,毕登于简,一代史材,犁然大备。”(11)大致与顾起元发出这一评论的同时,钱塘黄汝亨也指出:“累朝训录及海内碑铭志状表传之属,尽录之,下及齐谐小说,靡不诠择。”(12) 以上所述三点成果,乃是就数量而言。而要充分了解这次修史的成绩,还应就其质量加以考察。关于这次修史成果的质量,前人多有不满之辞,前面已引用的谈迁的“多芜率,望之靡靡”,即为一例。再如朱国祯说:“陈文端(于陛)请修正史,分各志二十八(按“二十二”之误),务于详备,一志多至四、五十万余言。未几,文端死,各志草草了事”。(13)而实际如何呢?今天已经不能见到当时所写的全部稿件了,但尚能看到其中的一部分:其一为焦竑所撰《国史经籍志》,其二为焦竑所编的《国朝献征录》。如果对这两部书加以考察的话,得出的结论与上述谈迁、朱国祯的看法,将是大不相同。 首先看《国史经籍志》。如所周知,自班固撰《汉书》而设《艺文志》著录图籍之后,历代纪传体史书中多沿其例,形成了目录学中的所谓“史志系统”。焦竑《国史经籍志》一书即是沿着这一成例而编撰出来的。对于此书,清修《四库全书总目》评价甚低,说它:“丛抄旧目,无所考核,不论存亡,率尔滥载,古来目录,惟是书最不足凭。世以竑负博物之名,莫之敢诘,往往贻误后生。”并基于这种评价将其抑入存目。其实在编撰史志目录时,抄袭旧目,不论存亡,历朝“大都如是,未可专以诟焦氏一人。”(14)《四库全书总目》的这一不公正态度,究其原因,殆因焦竑与“异端之尤”的李贽关系密切,所以被一些正统的理学家所讨厌,作为官修的《四库全书总目》自然不能不以病其人而及其书。实事求是地说,焦竑的这部《国史经籍志》有一定的缺陷,但也有值得重视的优点。 《国史经籍志》的缺点,除了沿用旧例,“丛抄旧目”,“不论存亡”之外,还有一些学术上的误差,如有的误一人为二人,有的对人物的断代不甚妥贴,清人伍崇曜曾指出:“若以移刺楚材与耶律材,周权与周衡,俱为二人,揭傒斯与揭曼硕重出,赵孟坚入元人,则无取耳。”(15)另外,所收书籍,尚有若干遗漏,为此,清人宋定国、谢星缠曾根据《传是楼书目》、《读书敏求记》等目录书加以补充,成《国史经籍志补》一书。 《国史经籍志》的优点,主要是注重分类。焦竑曾说:“部分不明则兵乱,类例不立则书亡”。从这一看重分类的思想出发,他在撰写《国史经籍志》时对分类下了很大功夫。全书采用了三级分类法,第一级为大类,大类之下为小类,小类之下又根据需要设置子目。小类之下的子目虽非全设,如制书类的四小类之下,均未设子目,集类的制诏、表奏、赋颂等小类之下,也未设子目。但小类中设子目者甚多,且大多相当详细,仅举史类下的“正史”小类为例,其下设子目达二十个之多。《国史经籍志》在分类上,“远规刘向,近法郑樵”(16),虽非独创,但却是继承了我国古代关于目录学研究和实践的优秀成果。分类十分详细而明确,既便于反映图书的内容的性质,又便于查找,对于指示读书门径,实是大有作用。 《国史经籍志》在继承前人的优秀成果的同时,还对前人的缺陷注意纠正。如班固《汉书·艺文志》“以日晕五星之属列天文,薄蚀彗孛之比入五行”,而焦竑认为“七曜等耳,而分为二志,疑于不类”,所以在《国史经籍志》中“一定为天文篇。”(17)另外,在《国史经籍志》的全书之后,焦竑还特撰“纠谬”一篇,专门对《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宋史·艺文志》、宋《崇文总目》、郑樵《通志·艺文略》、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等历代主要目录书在图书列入类别上的错误进行纠正,其说虽难免有误,但不少意见相当可贵,如批评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列“南北史”入杂史而误而主张列入“通史”,就很有见地。批评《隋书·经籍志》以《皇览》入杂家为非,主张改入“类家”也属正确之见。焦竑这种敢于大胆纠正前人失误的做法,使得《国史经籍志》在分类上有了超越前人之处,对若干书籍的分类处理更加科学。 《国史经籍志》还应特别加以重视的是写了许多按语。这些按语除制书类是在大类之下总写一个之外,其余四大类大体是每一小类之下写一按语,大类之下不再撰写。按语总数共四十九个。这些按语,有的叙述某类(或小类)书籍的始末、沿变,有的论述该类图书的价值,有的解释某种具体书籍的分类根据,有的说明本类图籍的排列依据,对于读者明白学术源流及使用本书等,帮助实在不少,四十九条按语的撰写,大大提高了《国史经籍志》的价值。 根据以上分析本文认为,这部书的优点远远超过了它的缺点,它确实是一部难得的有价值的目录书。正是因为如此以前虽有《四库全书总目》那样不公平的批评,但更多的是实事求是的肯定,如清代著名史学家章学诚即“谓其整齐有法,有可节取”,清道光时学者伍崇曜也指出:这部书“亦未尝不足为读史者考镜之资。”(18)此外,这部书写成后,还在实践上为学术界作出贡献,如清代“通儒”钱大昕在撰写《元史·艺文志》时,即于“是书采获颇多”。 其次看《国朝献征录》。《明史》卷288 《焦竑传》在谈到焦竑参加这次修史活动时,没有提及此书。其原文是:“(万历)二十二年,大学士陈于陛建议修国史,欲(焦)专领其事,逊谢,乃先撰《经籍志》,其他率无所撰,馆亦竟罢”。但此书实为焦竑参加这次修史活动时所编,据万历时人顾起元和黄汝亨为该书所作的两个序言可以看出,在史馆停开之前,此书已完成大半,或基本编成。《明史·焦竑传》之“先撰《经籍志》,其他率无所撰”,一语,殆是仅从“撰”的角度而言,并不论及“编”的方面。 至于《国朝献征录》一书的价值,起码有如下三点应予注意: 第一,收录人物数量繁多。顾起元在此书的序言中指出:“近若丰城之《列卿记》,琅琊之《弇山别集》、《琬琰录》皆有意宪章,博为之地,虽未能如海盐之撰《征吾》、《今言》为全书,然传诸艺林、蔚称秘典。若举一代王侯将相贤士大夫、山林瓢衲之迹,巨细毕收,毋患堙薆,实未有若淡园先生之《献征录》者。……多至百二十卷,盖其目广于《列卿》者什五,其人多于《琬琰》者什七。”这段话指出了《国朝献征录》一书收录人物数量甚多的一大优点。若对其收录人物情况作一具体统计,可知总数竟达3526人,这还不包括书中所收《四夷》。这确是空前的,在此以前的专记明代人物的著作,没有一部能赶上它。 第二,所收人物时间跨度大,1986年10月上海书店影印此书时加了一个“出版说明”,其中说:“是书搜罗有明洪武迄嘉靖二百年间名人事实,各系小传”。这是沿袭了《四库全书总目》的说法。《四库全书总目》在著录此书时就曾说过:“是书采明一代名人事迹”,“自洪武迄于嘉靖”。(19)其实这一说法是错误的。该书收录人物的时间范围,其上限确实起于洪武,即明开国之初,但下限却是到万历年间,如死于万历年间的陈于陛、刘虞夔、余继登等,该书就收了他们的墓志铭或行状。这样广泛的收录范围,是以前同类诸书所没有的,也说明作者在编写此书时,是尽了其最大的可能,这一精神诚为可敬。 第三,材料经过一定程度的挑选。在谈及采取材料的质量时,顾起元说此书:“至折衷是非、综校名实,阙疑而传其信,斥似而采其真,所谓其义则某窃取之,先生此实有独鉴,异于徒事网罗、靡所澄汰、爱奇好异、惑滥情实者矣。”(21)黄汝亨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其迹该、其幽阐,其是非辨,而折衷严。所谓国体民瘼、世务材品,犁然而具。明主所与、文武将吏行事之实,庶几无缺。后王法之,群工遵之,则太平之略也。名山副之,金匮藏之,则良史之材也。不其盛哉!”(22)顾、黄二人对该书所收材料的评价甚高。实事求是地说,这样的评价,难免有溢美之处。它不过是把有关的资料汇集一起,说它严于“折衷是非,综校名实”,就不免有所美化。但这部书在采录资料之时,也确实经过了一定程度的挑选,从这个角度讲,顾起元和黄汝亨的上述评价,又是基本可信的。如郑晓是明中叶著述严肃的史学家,其本朝史著作《吾学编》虽有内容简略的缺点,但却比较可靠。对于这部书,《国朝献征录》就非常注意收录其有关内容,如宗室部分,就是主要采自《吾学编》。记载明宗室的书并非独此一家,而它之如此重视《吾学编》,显然是经过挑选的结果。 《国朝献征录》也有一些粗疏不妥之处。比如,少数人物出现了一人两见的现象。张润即是一例。该书卷27收有聂豹所撰的张润墓志铭,而卷292 又收了摘自《明世宗实录》卷407的张润传。这些粗疏无疑应予批评。但它们与其优点相比, 远不如后者重要。 总上所述,在陈于陛主持的这次修史活动中编撰出的《国史经籍志》和《国朝献征录》两书,质量都相当高。由此推想,这次修史活动所取得的成果,在质量上不应该是低劣的,起码对其中的一部分不应如此说。 数量丰硕,质量颇高,陈于陛主持的这次修史活动成绩,诚应大加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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