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发展时期,也是中国史学成长起来以后走向发展的时期。这七百年左右的历史的时代特点,在许多方面影响着史学的发展。首先是政治上的变动,出现了几个封建皇朝并存或南北皇朝对峙的局面,而终于促成了隋唐皇朝的统一和兴盛。在这个过程中,门阀地主形成和发展起来,代替了前一个时期的世家地主,成为在政治上占据主要统治地位的阶层。这种形势,刺激了、鼓励了皇朝史撰述的发展,出现了“一代之史,至数十家”的盛况。①这种形势也推动了姓氏之学的发展,姓氏谱学之书的撰述,成为这个时期史学工作的时尚:“自隋唐而上,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由于簿状,家之婚姻,必由于谱系。”②这两条,是门阀地主之政治需要在史学上的突出反映。 这个时期的另一个重要的时代特点,是发生了民族间的长期斗争,发生了民族的大规模流动和人口的大规模迁移。民族间的长期斗争和民族的大规模流动,使中国北部一度出现了政权林立的局面,而不论在北方还是南方,民族杂居的地区都扩大了,民族间的融合都加深了。这个时代特点反映在史学上,一方面,是推动了各民族政权对“国史”的撰述。《隋书·经籍志二》“霸史”篇记:自西晋永嘉之后,“九州君长,据有中原者甚众”,“其君臣忠义之节,经国字民之务,盖亦勤矣。而当时臣子,亦各记录。”隋唐时期,前人所撰北魏史被承认为“正史”,并在前人所撰基础上新撰《北齐书》和《周书》,也都列入“正史”。这不仅扩大了民族史撰述的内容,也是对民族史工作的一大发展。另一方面,是随着大批劳动人手的南迁和中原先进生产技术的扩散,长江以南社会经济面貌发生了很大变化,文化风习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从而为历史撰述提供了丰富的新内容。《晋书·食货志》记有关江南水利兴修事。《宋书·州郡志》备载北方人口南迁和侨立州郡的情况。《隋书·地理志》极言扬州之盛:称丹阳“埒于二京,人杂五方”,京口“东通吴、会,南接江、湖,西连都邑,亦一都会也”,而宣城、毗陵、吴郡、会稽、余杭、东阳诸郡则“川泽沃衍,有海陆之饶,珍异所聚,故商贾并凑。其人君子尚礼,庸庶敦厖,故风俗澄清,而道教隆洽,亦其风气所尚也”。同书记荆州说:“其风俗物产,颇同扬州”,“南郡、夷陵、竟陵、沔阳、沅陵、清江、襄阳、舂陵、汉东、安陆、永安、义阳、九江、江夏诸郡,多杂蛮左,其与夏人杂居者,则与诸华不别。”“自晋氏南迁之后,南郡、襄阳,皆为重镇,四方凑会,故益多衣冠之绪,稍尚礼义经籍焉。”《通典·食货十》记江南漕运对于关中的重要。同书《州郡十二》记扬州风俗说:“永嘉之后,帝室东迁,衣冠避难,多所萃止,艺文儒术,斯之为盛。今虽闾阎贱品,处力役之际,吟咏不辍,盖因颜、谢、徐、庾之风扇焉。”《州郡十三》记荆楚风俗说:“南朝鼎立,皆为重镇。然兵强财富,地逼势危,称兵跋扈,无代不有。”《元和郡县图志》的江南、剑南、岭南诸篇,记南方的州域疆理、丘壤山川、攻守利害,都详于前人的撰述。总的来看,这时期的许多历史著作,都突出地加重了对南方社会发展进程记载的份量。历史撰述反映在地域上和内容上更加恢宏、更加丰富了。 这个时期还有一个时代特点,是思想领域中的“天下大同”、“天下一家”观念的形成,它是长时期的民族斗争和大规模的民族融合在意识形态上的反映。这种观念,在当时现实的历史活动和对以往历史的撰述中,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看到唐初多民族相聚的局面,唐高祖兴奋地说:“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唐太宗晚年总结政治经验,把“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③看做是一条重要的成功经验。这种认识,在唐代的许多历史撰述中有突出的反映。比起秦汉时期的“大一统”思想,它包含了更多的对于多民族历史的自觉意识。 这个时期,中外经济、文化交流有了更大的发展,佛教在中国的传播达到了极盛的程度,这推动了关于中外交通和域外情况的撰述。贾耽的《皇华四达记》和杜环的《经行记》虽原书早佚,其遗文零简犹为专业工作者所推重。佛教僧人在这方面的撰述颇为丰富,《法显传》、《大唐西域记》、《海内寄归传》、《往五天竺国行传》、《高僧传》、《续高僧传》都是知名之作。 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有不少皇朝(包括十六国时期的一些皇朝),重视以皇家的力量组织官书的撰述,是做出了成绩的。秦始皇的“焚书坑儒”的思想文化政策,始终遭到后世的批评。汉高祖刘邦终于懂得“居马上得之”、不可以马上治之的道理,使西汉的统治得到了巩固。《隋书·经籍志》总序总结了唐初以前这方面的经验教训。唐皇朝统治者在思想文化政策上有比前朝统治者更加清醒的认识,也有更加高明的措施,从而在官书的撰述上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史载:唐高祖李渊“建义太原,初定京邑,虽得之马上,而颇好儒臣。”唐太宗为秦王时,即于秦府开文学馆,“广引文学之士”;即位后,又于正殿之侧置弘文馆,“精选天下文儒之士”以本官兼署学士;又发展国学,“是时四方儒士,多抱负典籍,云会京师”,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等统治者“亦遣子弟请入于国学之内”。贞观年间的国学,“鼓箧而升讲筵者,八千余人,济济洋焉,儒学之盛,古昔未之有也。”④唐玄宗时,又增置集贤院,招集学者、召募“儒士及博涉著实之流”。这些措施,对于官书撰述的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所谓“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是跟这种思想文化政策分不开的。在史学方面,官书的成就显示出相当的重要性。唐高祖、唐太宗期间,几次下诏修撰前朝史;唐太宗贞观三年(629年),正式设立史馆于禁中,这是中国历史上有确凿记载的、最早的专职修史机构,不论是前朝史还是本朝史(包括起居注、实录、国史)都从这里撰写出来。中国封建社会的“正史”《二十四史》,有八部撰成于唐朝;自武宗以上,唐代诸帝皆有实录;玄宗时期的起居注多达七百卷。⑤没有皇家的组织力量,这是难以做到的。唐代官书也有不少缺点,这是跟优秀的私人撰述相对待而言的。刘知几的《史通》和杜佑的《通典》是私人撰述的代表作,刘知几在史馆就职20年,杜佑在淮南节度使任上最终完成了他的巨著,也都跟官书撰述所提供的条件有关。他们在撰述思想上的成就,那是另当别论的。总之,官书地位的重要,是这个时期思想文化领域里的一个特点。 以上这些时代特点,都从不同的方面,影响着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史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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