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论也是这个时期思想领域讨论的大问题,这一方面是由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皇朝更迭频繁,一方面是由于“风行万里”的隋皇朝的骤兴骤亡,从而使这个问题的讨论始终具有突出的现实性。三国魏人曹冏的《六代论》,论夏、殷、周、秦、汉的历史经验教训,分析曹魏面临的现实问题,指出:“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子弟至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根深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百代之业也。”(20)作为魏的宗室,曹冏已预感到曹爽、齐王芳将面临“疾风卒至”、“天下有变”的局面。西晋陆机的《辩亡论》两篇,写出了三国孙吴政权兴亡的历史。作者作为吴国的遗民和名将陆逊的后人,对吴国之亡深致婉惜之情,但他也指出了:“吴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夫四州之萌,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王之策,易循也: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21)这里说的“合其参”、“舍其参”,是指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因素对于政治兴亡的关系。东晋史家干宝的《晋纪·总论》严肃地剖析了西晋灭亡的原因,认为它“创基立本”不广不深,固是其重要原因,而朝风、政风、世风的“淫僻”,人们“耻尚失所”,则是其败亡的直接原因。他指出:“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辨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途,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而秉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大极其尊,小录其要,机事之失,十恒八九。而世族贵戚之子弟,陵迈超越,不拘资次,悠悠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礼法刑政,于此大坏。……‘国之将亡,本必先颠’,其此之谓乎!”(22)这里着重讲了社会风气跟政治得失的关系。这三篇讨论兴亡的文章,文辞都很好,因而被萧统辑入《文选》,有很大的社会影响。隋唐时期,也有许多讨论政治兴亡的名篇。北宋李昉等所编《文苑英华》,内中有三卷为“兴亡”论,所收作品都是隋唐人的撰述。它们是:隋卢思道的《北齐兴亡论》、《后周兴亡论》,李德林的《天命论》;唐朱敬则的《魏武帝论》、《晋高祖论》、《宋武帝论》、《北齐高祖论》、《北齐文襄论》、《北齐文宣论》、《梁武帝论》、《陈武帝论》、《陈后主论》、《隋高祖论》、《隋炀帝论》,权德舆的《两汉辨亡论》,罗袞的《秦论》上下二首。(23)同书所收卢照邻的《三国论》、李德裕的《鼎国论》(亦作《三国论》)、《宋齐论》,(24)也都是以讨论兴亡为主旨的。朱敬则在武则天时曾兼修国史,“尝采魏晋已来君臣成败之事,著《十代兴亡论》。”(25)《十代兴亡论》原为10卷,今存11篇,可能是它的一部份遗文,从中仍可看出这位史论家的深刻的历史见解。唐代论兴亡的专书,还有虞世南所著《帝王略论》5卷、(26)吴兢《贞观政要》10卷。虞书序称:“暨乎三代,则主有昏明,世有治乱,兴亡之运,可得而言。其明者可为轨范,昏者足为鉴戒。以其狂瞽,请试论之。”本书是讨论三代至惰的兴亡治乱之故。吴书序称:“太宗时政化,良足可观,振古而来,未之有也。……庶乎有国有家者,克遵前轨,择善而从,则可久之业益彰矣;可大之功尤著矣,岂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而已哉!”本书以40个专题记述唐太宗时的政治活动和君臣论政的见解,实际上是总结了唐初所以兴盛的原因。唐代的史学家、思想家、政治家之论兴亡,一是专讲人事,不再空谈“天命”;一是对现实和历史前途显示出来相当的自信,很少回过头去陶醉于对三代,两汉的追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