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对华北农民问题的研究,这本著作也采用了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全书共三大篇,作者努力使有关的社会科学学科及其内容的研究联成一体。第一部分集中于对公众文化的探讨,“主要是社会史领域的研究”;第二部分讨论党组织的战略及其竞争,“是人们熟知的政治科学方面的研究”;第三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对工作场所的探讨,“这属于工业社会学的领域”。作者认为三部分是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政治研究和历史学、经济学、社会学是联姻的。 作者在序言中写道,作为出生在上海的美国人,她是30年以后即1979年才重返上海的。1986年和1987年,得以在上海做访问学者一年。说来也巧,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长张仲礼教授曾经是裴父亲的学生,裴父当时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教书。张仲礼教授热情邀请她到上海社会科学院完成这一学术研究。裴宜理教授在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所与历史所从事这项研究。该所档案十分丰富,包括有中国学者1950年至1960年间所做的对年长工人的数以百页的采访手稿(虽然教授对这些资料的可靠性有自己的认知尺度)。在上海,她还查阅了一些工厂和企业档案(如英美烟草公司、上海第四棉纺厂等)。无论对企业主还是对工人的研究,裴宜理教授认为这都是第一手资料。她还查阅了政府部门的档案(包括有罢工的统计、政治报告、档案记录等)。上海市总工会的一些尚未出版的厂史,这次也得到了咨询。上海港也提供了一些很特殊的材料。上海之外,裴宜理教授还访问了南京第二档案馆,看了颇多国民党时代的政府文件。还在台北的档案馆查阅了相关资料。整个课题研究过程中,她所查阅的图书馆和档案馆还包括东京东洋文库、华盛顿国家档案馆、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华盛顿大学东亚图书馆。这些都奠定了这部著作的丰实的史料基础,其荣获美国历史学会费正清奖绝非偶然。这是西方世界中国近代史研究的最高奖项。 四、从历史到现实,观察真中国--特点、视野、方法 “鉴往所以知来者兴”。这大概是所有历史研究者的治史共识。史学工作者研究历史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对现实的认识,揭示其未来走向。和成功的历史学家一样,裴宜理教授对农民史研究、工人问题研究,也都是为了对现实中国做更好的了解,她希望观察真中国。所以裴氏的历史研究也是为了更好地了解现实,裴氏对现实中国的研究,是她对历史研究的必然延伸和归宿。对裴氏学术道路的全面了解,当然包括她对中国现实问题探讨。这是题中应有之义。诚然,美国现代的中国学家,很多是“多面手”,从事跨学科、多学科研究。如同施坚雅教授是人类学家,又是历史学家;裴宜理教授也是既精通史学,又是政治学权威。所以从历史学研究的角度去认识和把握她的跨学科成就,包括政治学成就也十分必要。 裴氏对现代中国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非常关注当代中国发生的重大事件,及时把它们放到特定的历史背景考察,究明其实际过程和内容。中国改革开放不久,她就用心于这场非凡变革的研究了。她所主编的《毛以后中国改革的政治经济学》就是这方面的成果。论文集特意收集了当时美国学者对中国改革开放研究的文章。有凯思里默·哈特福德(Kathleem Hartford)中国社会主义农业现状和乡村组织转型问题的论文、路易斯·比德曼(Louis Putterman)中国农村改革激励机制的论文、特利·斯久拉(Terry Sicular)改革所引起的乡村市场问题的论文、S.里·特拉菲斯(S.Lee Travers)改革后农民勤劳致富情况的论文、约西·K.卡尔金(Joyce K.Kallgren)中国农村独生子女政策的论文、里查德·J.拉西姆(Richard J.Latham)中国农村改革意义的论文,以及裴本人关于农村改革影响的论文等。工业改革方面的论文有苏珊·L.舍克(Susan L.Shirk)中国工业政治改革的论文、拜里·诺顿(Barry Naughton)中国工业系统中财务改革的论文、克里斯汀·黄(Chiristine Wong)地方因素对工业改革冲击问题的论文等。 论文集的主旨十分清楚,主编对当时中国出现的新历史现象跟踪很紧。农村激励机制、农村市场开发、一部份人先富起来等问题,确实关系到这场史无前例的农村改革能否有所突破和成功的大局。这说明了裴宜理教授现当代中国问题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正如她在书中所写的,涉及政治和经济的改革在很短的几年内发生不可思议,迅猛发展的改革对现代中国学研究是很大威胁。论文集试图推进对迅速崛起的改革的深入研究(注:Elizabeth J.Perry and Christine Wong,ThePolitical Economy of Reform in Post-Mao China,Acknowledgment.)。 裴氏关于现当代中国问题研究的又一个重要特点,在于她十分注意对中国作动态的、全方位的细致观察和探讨。不仅注意中国政治经济大局的变化,更注意文化艺术、社会风气、民众心理、休闲方式等多方面情况的研究。她所撰写的论文和学术报告,颇多诸如户口管理、工会组织、社会思潮、社会活动等问题的内容。她认为现行的中国户籍管理制度不利于全国人口的自由流动,但对社会的稳定是奏效的。她强调中国改革开放的社会影响是巨大的,但诸多潜移默化的变化人们难以觉察,始料不及。市场杠杆的作用促进人口自由流动,生活方式的改变和休闲方式多元化也给传统的管理模式带来新挑战。关于社会思潮的演变,她认为中国民族主义源远流长,一旦以爱国主义为旗帜,影响非同一般。裴教授是有渊博历史知识的中国学家,其出于特有视角对中国问题的观察,得出的见解常有国人难以自觉处。因而颇有使人警醒之效。 裴宜理教授对现当代中国社会的研究,还非常重视社会基础结构的探讨。题为《单位--历史和比较视角中中国变迁之所在》的学术专著,是她和哥伦比亚大学一位学者合作主编的论文集。裴教授撰写了《概论:从历史和比较的视角看变迁中的中国工作场所》(合作)和《从故乡到工作场所:中国单位体制的工作渊源和结果》诸篇学术论文。她认为“单位”是中国有史以来一种很特别的工作场所,在中国比比皆是。其特点是有权利机制、有给予人们福利的便利、有独立的经济帐户。中国所具有的“单位”,按操作分有企业单位、事业单位、行政单位;按层次分有中央单位、地方单位、基层单位。解读“单位”的关键,在于认识其所拥有的功能。主要是政治功能和社会功能。所谓“政治功能”,是对城市的组织功能和控制功能;所谓“社会功能”,是指对社会承担的经济责任。这种只有中国才具有的“单位”,渊源可追溯到1949年前的共产主义活动。其得以开创的实践,在城市而不在乡村。劳工运动特别是上海的技术工人以及与共产党有关联的劳工运动,是“单位”形成的渊源。关于“单位”弊端,她认为要重视。主要是造就社会上若干不必要的矛盾,如有与无的矛盾、是与否的问题等(注:参见裴宜理教授等主编:The Changing Chinese Workplace in Historical andComparative Perspective,p.13.)。其前景,她认为也许会改变,工业改革可能是其转型的酵素。裴认为,要认识中国社会,就应认识中国的基层--“单位”;要认识“单位”,除了加强对其本身的考察,还可以做一些比较的研究。例如,日本有类似于中国“单位”的机构,就可以拿它来做比较。裴教授对单位的研究非常重视,请了加州大学叶文心教授等这样的一些著名学者。中国、美国、澳大利亚等一批大学和科研机构的学者也参与探讨。阵容可谓庞大。裴对“单位”研究如此重视,说明她对中国现当代社会的研究已相当深入。 为加强对现当代中国问题的研究,裴教授还非常重视研究方法的变革。她认为现当代中国问题研究也有把握第一手资料的问题,这是一切问题能否深入的前提。诚然,研究的深入,还有赖于丰富有效的研究方法。她认为中国是文化差异很大的国家,管理也错综复杂,要穿透认知中的障碍,开展比较研究便十分必要了。她认为比较研究对于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有重要意义。比较研究是好的理论建立的基石。关于中国学研究的推进,她主张循序渐进。她认为中国历史悠久,地大物博,对它的研究只能一步步来。对中国的研究应象拼搭七巧板,只有一块块组上去,才可能看清全貌,急不得。所谓“循序渐进”,还包括逐趋成熟、逐趋发展的意思,有个从“消费领域”到“生产领域”的过程。所谓“消费”,包括借鉴它国研究经验的意思;所谓“生产”,是指自己能够形成成熟意见、方法、成果和理论。她曾在1994年的《中国季刊》上发表专题文章,强调对中国学研究方法的探讨(注:参见Elizabeth J.Perry,Trends in the Study of Chinese Politics:State-Society Relations,The China Quarterly,September 1994.)。 关于中国学研究方法,我们还可以从她对研究生的要求作侧面的了解。为提高科研能力,她认为丰富的知识结构、宽阔的视野非常重要。她对自己学生的这方面的要求很高。她所开设的“政治学和中国”课程,强调主攻中国学(政治学方向)的研究生至少应该掌握12个以上研究领域和方向的前沿成果及其理论,不可偏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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