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崇教授访谈录(3)
(三) 陈光老在多年的教学和科研中,虽然于整个中国历史都有所涉及,但主要还是侧重于中国史学史方面,有关成果比较多,其中又以对《通鉴》的研究尤为精深,有关成果为最多,我们请陈先生谈谈在这方面研究的感受。 陈先生说:谈到更多致力于史学史和《通鉴》研究这个问题,当然还是和教学有关。刚才说过,我几十年教学,主要讲的是中国古代史和中国史学史这两门课。起先讲古代史的时候,由于备课、讲课任务太重,压力太大,没时间搞科研,所以成果就不多。1961年以后,主讲中国史学史时,时间相对宽松了些,就可以多搞些研究了。搞科研是需要时间的,历史研究尤其如此,没有宽松的时间和环境做保证,说“多出成果,快出成果,出好成果”不过是喊喊口号而已,如果真能在短时间内搞出很多成果,那是很难谈得上是精品的,甚至根本谈不上学术研究,不过东拚西凑罢了。我的史学史方面成果所以多一些,正是因为有较多的时间。这是客观条件,还有主观上的原因,那就是由于对史学史比较有兴趣。我自幼爱读书,对古典文献有兴趣。以历史教学为专职,特别是主讲中国史学史以后,对研究史学的发展过程比研究社会历史发展本身更感兴趣。中国史学的发展历史也具有悠久的渊源,人们是通过史家的著作去认识和研究历史的,而那些著作都是历代史家各自观点的反映,所以,研究历史,必须研究历代史家和他们的著作。所以说,史学史研究对于历史研究很重要。基于这样的认识,更坚定了我对史学史研究的兴趣。这是史学史成为我的主要讲授课程和研究重点的原因。这里顺便说一句,现在有的院校历史系以学生不愿学为由,把史学史这门课砍掉了,连史学史硕士点也萎缩了,这可是个令人忧虑的大问题。像我们这样的史学大国,不下力气把史学史、史学理论建成优长学科,怎么能培养出史学大师呢?我们国家正在迅速向世界大国和强国发展,我们是史学大国,又怎么向世界史学强国发展呢? 话说回来。在中国史学史教学和研究中,我对《通鉴》的研究有所偏重,注意较早,投入精力也多一些,原因是我对这部名著有所偏爱。我在1957年秋天,就开了《通鉴研究》这门选修课,除对《通鉴》这部巨著作了全面的总体介绍之外,还选了书中十多篇各种文章作了标点、注释,作重点讲授。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与《通鉴》结下不解之缘的。我教授和研究史学史30年,读过不少史籍,不光是名著,凡是研究过程中所涉及到的史书,即使不是太有名的,只要能找到,我也都设法找来读,我觉得《通鉴》写得特别好。它有几大特点:1.它是我国古代一部真正的通史。它以政治为纲,从古一直写到后周,记载了1362年的历史;2.历史真实性强。《通鉴》记事,从有文字记载的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开始,而没有采取这之前的传说时代;3.创新考异体例十分可贵。考异体例是《通鉴》的创新,保存了有歧异的史料,为后人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有利条件,这种认真态度也保证了这部著作的真实性;4、就是史料特别丰富。它以编年形式记载了一千多年间所有的历史事实,不象“三通”虽然资料也丰富,但只是典章制度某一个方面的资料。也不象记事本末体史书是一个一个事件的孤立记载,很多与事件无关的史料就不可能收进去。《通鉴》就没有这个局限。当然,《通鉴》写得好,我这只是很简单地说说,我写过《<资治通鉴>述论》一文,对此曾有所论述。《通鉴》这些特有的长处使我在所有史学名著中独对它特别看重,喜欢读它,自然对它下的功夫也就多些。 就是这样,从50年代后期开始,在以后的史学史教学过程中,逐渐积累资料,对《通鉴》的研究越来越深入,陆续发表了约30余篇有关论文,在1999年集结成《通鉴新论》一书出版。在1986年,还应山西人民出版社之约,编著了《<资治通鉴>选读》一书。 对于《通鉴》这样的大部头名著的研究,很难谈到“精深”,我也只是读得多些,摸得熟些,那些年,有关它的一些问题总在我脑子里转,诸如作者司马光的生平,协修范祖禹等人的事迹,《通鉴》的历史观点、文献价值、编纂方法、征引史料的考核,乃至文字、标点的校勘,以及后人的评论等等这些方面的研究,我都有涉及。所以,要说感受嘛,也不妨说一点。《通鉴》部头大,又是编年体,没有纲目便于查阅,要全面掌握它的内容和价值,就非得下一番笨功夫通读不可,特别是要考究清楚一个问题,查找资料是相当费事的,这就要求我们搞研究的必须有恒心,有钻劲,不怕烦难。《通鉴》写得好,让人越读越爱读,浓厚的兴趣使我到底将它通读了一遍,研究问题的过程中,更不知翻来覆去查阅了多少遍。所以能写出几十篇有关它的论文,对它有一个全面的掌握,和这通读有很大关系。比如前人研究《通鉴》,大都只注意到了它是一部政治史,认为它缺乏政治制度和经济、文化部分的内容,我在通读过程中发现这种认识与事实不符,经过反复翻查,辑录出书中关于学术思想、宗教源流、经学典籍、文史之学以及科学技术等五个方面的文化资料,写成《<通鉴>文化史述略》一文,既纠正了《通鉴》不载文化的误识,也弥补了《通鉴纪事本末》不纪文化的缺陷,还为《通鉴》文化史的研究做了基础性的工作。后来,白寿彝先生看到这篇文章,很重视,说是“为《通鉴》文献学开辟了一个新领域”。还有《<资治通鉴>述论》那篇文章,如果不是把《通鉴》完全读熟了,是很难写出来的。 史实考订更是件又烦难、又费时的事。比如《通鉴》一共引用了多少种书,是史学界多年争论不休的问题,我针对各家所引书目各不相同的结论,采取反复对校、删除重复、增补脱漏的考实法,先后撰写了《张氏<通鉴学>所列<通鉴>引用书目补正》和《<通鉴>引用书目的再检核》两篇文章,最后确定了《通鉴》所引书目总计为359种。白寿彝先生认为我这番仔细的考订工作所得出的结论“对《通鉴》引书问题基本上作出了定论”。 在研究过程中,我深深感到在中国古代史学史上,《通鉴》是继《史记》之后的又一座突起的丰碑,宋以后没有哪一部史书能与之相比。在它的巨大影响下,产生了许多相关著作,有续撰、改编、注释、评论、校勘等等,构成了一门博大精深的专门学问。1984年,正是《通鉴》修成900周年,在文献研究会召开的学术会上,我作了《通鉴学的形成与展望》的发言,提出了建立“通鉴学”的设想,得到与会学者的热烈响应。后来,白寿彝先生为拙著《史学研究辑存》撰写序文,谈到我对《通鉴》的研究情况时,还鼓励我继续努力,“建立起通鉴学的基地”,使我深受鼓舞。本来还想多做一点事情,无如老境日深,才力绵薄,只能有负先生厚望了!不过,现在史学新秀不断涌现,相信对《通鉴》这样重要的史学名著的研究自会后继有人,并将之推向一个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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