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在于,陈淳讲的是天道变化的规律,孙奇逢则专讲理学的发展轨迹。在王学受到朝野学人普遍批评的情况下,这种评价实际上提高了陆王的地位。基于这种认识,他提出有11人组成的理学道统“大宗”,即两宋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邵雍、朱熹、陆九渊,明代薛瑄、王阳明、罗洪先、顾宪成,力图弥合程朱陆王,合诸儒于一堂。在他看来,道统不能由程朱一家独占,陆王一派也应占有一席之地。 黄宗羲的学术思想同样以王学为起点。他的老师、明末大儒刘宗周即以陆王心学为宗,只是痛心于王学末流的危害,提出“慎独”学说以救之,被称为王学的修正派。黄宗羲秉承师说,论学以陆王为主,但又不甚排斥程朱,发挥了乃师的思想主张。他曾说:“羲幼遭家难,先师蕺山先生视羲如子,扶危定倾,日闻绪言,小子矍矍,梦奠之后,始从遗书得其宗旨,而同门之友多归忠节。”(注:黄宗羲:《明儒学案·原序》。)于此,可以看出黄、刘二人之间的密切关系和学术师承联系。从学术倾向来说,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具有明显的王学倾向,但作者又深悉王学流弊,对其流弊深入反思,通加批判,对王学反对派表现出相当的宽容,体现出一种兼容调和的态度。有人称:“黄梨洲先生《明儒学案》一书,言行并载,支派各分,择精语详,钩玄提要,一代学术源流,了如指掌。要其微意,实以大宗属姚江,而以崇仁为启明,蕺山为后劲。凡宗姚江与辟姚江者,是非互见,得失两存,所以阐良知之祕而防其流弊,用意至深远也。”(注:莫晋:《明儒学案序》。)因此,他在编辑《明儒学案》时,不仅包括明代王学的主要学派,而且还包括程朱学派的主要学者群体,如对东林学派及方孝孺、曹端、薛碹、胡居仁、罗钦顺等主程朱、讲正学的人物都给予一定篇幅。他认为:“上下诸先生,深浅各得,醇疵互见,要皆功力所至,竭其心之万殊者,而后成家,未尝以懵懂精神冒入糟粕。”(注:黄宗羲:《明儒学案原序》。)他主张包容各家,追求的是学术真理,因而并不拘泥于一家之说,不以学派划线。 如果说孙奇逢、黄宗羲出于王学营垒而调和程朱,那么,范镐鼎则是程朱学派中积极主张调和陆王的学者。范镐鼎早年钟情于理学,尝云;“‘人不为理学,将为何如人?文不为理学,将为何如文?’自是宜究心濂、洛、关、闽诸书,阐明辛全之学。”(注: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第17册,中华书局本,第5282页。)乃师辛全“生平最恶姚江”。(注:范镐鼎:《洛闽源流录复识》,《理学备考》。)于学术,范镐鼎服膺朱子之学,说:“鼎闻理学不始于宋儒,而申明自宋儒始;宋儒之理学不尽于朱子,而集大成则自朱子始。”(注:范镐鼎:《理学备考又序》,《理学备考》卷首,五经堂藏版。)俨然一派朱学风范。然而,他编辑的《理学备考》则是兼容程朱陆王的大拼凑,既收录了孙奇逢《理学宗传》、黄宗羲《明儒学案》带有王学倾向的学术史著作,也包括了张夏《洛闽源流录》、熊赐履《学统》等扬朱抑王的书籍,对于陆王之学不甚排抑。在评价明代理学的问题上,范镐鼎主张薛、胡、王、陈并举共存,不有偏废。所谓薛、胡即在当时被尊为代表程朱理学的传人薛瑄和胡居仁;王、陈是指王学派代表人物王阳明和陈献章。他们在明朝均从祀文庙,具有崇高的学术地位。范氏主张四人并举而不偏废的理由是:“从来理学不一人,学亦不一类。他不具论,如从祀四人中, 薛 、胡之学为一类,王、陈之学为一类。细分之,薛与胡各为一类,王与陈各为一类。 鼎素偏尊薛、胡,但取薛、胡焉足矣,取与薛、胡为类焉者足矣,而何以兼取王、陈,而何以兼取与王、陈为类焉者?盖薛、胡之学,参以王、陈,而薛、胡明,而王、陈之学亦因薛、胡而益明也。”在他看来,薛、胡尊崇程朱,尽管与王、陈之学截然不同,但 可以相互参合,起到互补的作用。用他的话来说:“前圣后贤之论,互有发明,小有异者,不害其为大同,而非背驰不相入焉。”(注:范镐鼎:《理学备考序》。) 在调和程朱陆王的学术思潮流行的同时,尊崇程朱及扬朱抑王的思想也迅速发展起来,且影响愈增,渐趋主流。在本文所及的范围内,持这种观点的人,既有活跃在民间的普通儒士,如著有学术史的张夏、窦克勤等之辈,还有魏裔介、熊赐履等高居庙堂的显宦。此外,在社会上还活跃着像陆世仪、张履祥、陆陇其等尊朱派,程朱派在学坛的影响炙手可热。 作为东林学派的传人,张夏痛绝于陆王之学而偏好程朱,尝云:“孔孟其儒之始祖乎,程朱其儒之大宗乎,是故欲正之以孔孟,不若即正之以程朱;欲正之以程朱,不若即正之以学程朱之真儒。”(注:张夏:《洛闽源流录原序》,引自《理学备考》收录原著。)意思是辟异端,正学术,与其倡孔孟,不如倡程朱,直欲使程朱凌驾于孔孟之上。他编辑的《洛闽源流录》即以程朱划线,把明代讲儒学的学者分为三等,以明道统的亲疏,别学术的纯驳。他说:书中收录学者,“惟分三品,最上为正宗,传中称先生,得十六人;其次为羽翼,得四十七人,皆顶格书之;又其次为儒林,亦称字,几及三百人,下一格书之。”列入“正宗”的学人,都是学宗程朱理学派的骨干人物,如方孝孺、曹端、薛瑄、陈真晟、胡居仁、章懋、蔡清、邵宝、罗钦顺、魏校、吕楠、 顾宪成、钱一本、金铉等。而把对明代儒学影响极大的王阳明从“正宗”学者中排除, 贬入“儒林”之列,以纯洁圣道统系。在列入“正宗”的学人中,张夏尤其推崇薛碹和罗钦顺,称为明代理学的大宗,认为王学是败坏圣道的异说,“自陈、王(案:陈献 章 、王阳明)倡异,而其徒决裂太甚,隐怪有述,诐邪生心,一时讲坛遍地,絃诵彻 天,问之则皆讲新学,伐程朱者。”他“之所以不得已而作”《洛闽源流录》,为的是杜绝“邪慝流殃”(注:张夏:《洛闽源流录原序》,引自《理学备考》收录原著 。), 体现了鲜明的卫道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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