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桐乡徐氏印谱序》的背景与影响(3)
否定了古文,在秦汉篆文以前只有籀文,是合乎康有为推论的逻辑的。不过钱玄同先生没有正面讲到这一方面,这里无须深论。 接着,钱玄同就对王国维作了批评。 原来,王国维在1916年春有一篇著名的论作《史籀篇疏证序》,同年冬又写了《汉代古文考》[1](P144、181),随后都收入1923年初版的《观堂集林》。这些文章根据《说文·序》所言战国时期诸侯力政,“言语异声,文字异形”,集中研究了《说文》籀文、古文,提出了“战国时秦用籀文六国用古文说”: 《史籀篇》文字,秦之文字,即周秦间西土之文字也。至许书所出古文,即孔子壁中书,其体与籀文、篆文颇不相近,六国遗器亦然。壁中古文者,周秦间东土之文字也。[5](P154) 并自信“此说之不可易”。[5](P186)他还讲到: 自秦灭六国,席百战之威,行严峻之法,以同一文字,凡六国文字之存于古籍者已焚烧产刬灭,而民间日用文字又非秦文不得行用,……故自秦灭六国以至楚汉之际,十余年间,六国文字遂遏而不行。汉人以六艺之书皆用此种文字,又其文字为当日所已废,故谓之“古文”。[5](P187) 钱玄同针对这一说法,在信里说: 王氏自信“此说之不可易”,据我看来,不但“可易”,而且还着实该“易”,我现在便来“易”它一下。 秦之“同一文字”,……是用专制的手腕,所以要“罢其不与秦文合者”……秦所要“罢”的系专指形式“不与秦文合者”而言,大不合的固然要罢,小不合的也是要罢,因为目的在于使文字统一。六国的文字究竟比秦文差了多少,这个我们固然不能臆断,但就现存的钟鼎看来(连秦国的),则可以说这样几句笼统话:要说异,似乎各国文字彼此都有些小异,要说同,也可以说是彼此大体都相同;ㄍㄨㄟㄌ一ㄅㄠㄗㄨㄟ(注:注音字母,即“归里包堆”。)一句话,大同小异而已。若区为“东土”“西土”两种文字,则进退失据之论也。[3](P241-242) 所用措词应该说是比较激烈的。 从王国维作出反应的时间来看,他恐怕没有读到最先刊出钱玄同书信的刊物,获知这些“议论”的途径当系1926年6月印行的《古史辨》第一册,以致他给罗福颐写那封信已经是8月中旬了。罗福颐先生专精古玺印研究,所以,王国维信中说:“兄所集大鉨(玺)文字,其中与《说文》古文同者,如‘恒’字之类当必不少,祈录示”[2](P435),可见他正在为论辨文章搜集证据。 王国维的论辨,是有一个过程的。 在致罗福颐的信之后,大约8月、9月之间,王国维给容庚写了一封信。[2](P436-438)容庚先生就是给罗福颐信中提到的“容希白”,1922年经罗振玉推荐,入北京大学国学门为研究生,1926年毕业,留北大任讲师,后转至燕京大学任教。[6](P5-6)王国维致容庚的这封信,以反驳钱玄同说为主旨,可与他后来写的《桐乡徐氏印谱序》合读。 9月26日,王国维的长子潜明在上海病故,在此前后,王国维都在那里料理。当时浙江桐乡人徐安(字楙斋)曾请他为所编古玺印谱撰序。10月17日(注:《王国维年谱长编》第483页误为15日。),王国维返回北京。23日,他致函在上海的友人蒋汝藻之子穀孙说: 徐氏印谱其书名已定否?楙斋之名并籍贯并希见示,以序中需此也。序文大致已就,尚未写出,因弟本欲作一文论六国鉨(玺)印、货币、兵器、陶器(与《说文》之古文(注:《王国维全集·书信》第443页误将“古文”排为“故”字。)一家眷属)并当时通行文字,乃欲借此序以发之也。[2](P443) 由此可知《桐乡徐氏印谱序》的内容正是他从8月就计划写的。这篇文章的完成,应在10月末至11月间。 《桐乡徐氏印谱序》继续发挥了“战国时秦用籀文六国用古文”的观点,其特色是从大量的古文字材料出发,文中称: 三代文字,殷商有甲骨及彝器,宗周及春秋诸国并有彝器传世,独战国以后,彝器传世者唯有田齐二敦一簠及大梁上官诸鼎,寥寥不过数器,幸而任器之流传乃比殷周为富。[5](P182) 他所谓“任器”,是指近世出土的六国兵器、货币、玺印、陶器等,其数量以百千计,字体与秦之文字都不相同,而与《说文》和魏三体石经所载的壁中古文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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