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司马迁正是通过《封禅书》从一个方面揭示了汉武帝统治时期盛世表现背后的阴暗面,汉武帝的这些愚蠢行径使他看到了“物盛而衰”的历史变化。这种历史变化,已不只是表现为对于神仙的笃信和求访,而是人世间的活生生的反映。司马迁在《平准书》中描绘了汉武帝即位后不久,西汉经过七十余年的发展而达到的繁荣局面,可谓一派盛世景象。但他接着就写道:“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士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物盛而衰,固其变也。”司马迁以朴素的辩证观点来看待和解释这种变化,即他说的“物盛而衰,固其变也。”从今天的观点来看,这种变化正是封建的经济关系和政治统治固有矛盾发展的结果;武帝不同于高祖、文景,因为他处在这个矛盾发展的新的阶段上。从这个意义上说,最高统治者的变化,不应看作是上述变化的原因,而恰恰是这个变化的一部分。但是,最高统治者的变化因其所处地位的特殊性,他的变化必然会在相当的程度上影响到社会的变化。司马迁虽然还不能科学地说明这二者之间的关系,但他毕竟是十分敏感地观察到了这两种变化。他在概括地描绘了社会的变化之后,又从一些具体方面揭示了“物盛而衰”的种种表现。如:由于通西南夷道和筑卫朔方,弄得“府库益虚”;由于对匈奴的连年用兵,“于是大农陈藏钱经耗,赋税既竭,犹不足以奉战士”;由于置赏官武功爵,“军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杂而多端,则官职耗废”;由于“张汤用峻文决理为廷尉,于是见知之法生”;由于“有腹诽之法比”,于是“公卿大夫多谄谀取容矣”;以及“富商大贾或蹛财役贫,转谷百数,废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给。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县官往往即多铜山而铸钱,民亦间盗铸钱,不可胜数。钱益多而轻,物益少而贵”;等等。这些现象是以前所没有的,或者虽然有但却没有显露得如此突出。当然,武帝时代的西汉社会比惠、高、文、景时代的西汉社会是向前发展了,于是新的社会问题也就跟着产生了。司马迁以朴素的辩证思想来说明他看到的这些变化,认为:“物盛则衰,时极而转,一质一文,终始之变也。”他当然还不能完全跳出循环论的窠臼,但他毕竟敏感地揭示了社会的变化,于盛世之中看到了新的社会问题。这些变化,这些问题,因不可完全视为盛衰之变,但也确实包含着盛衰之变。唯其如此,司马迁才给后人留下了永远值得思考的历史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