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历史主义(3)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认为,人类社会的历史是由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发展的,是不断走向进步的。发展的观点,是历史主义的一个基本观点。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必然引起生产关系的变化,从而导致生产方式的变革和社会制度的改变。建立在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基础上的古代社会,决不会比近代和现代社会更美好。就拿上古三代来说,尚处在中国历史的童年,那时人们抗拒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很小,生产力水平很低,生活条件很差,哪里谈得上美好呢?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既不否定历史上的一切,但也决不是要肯定历史上的一切。因为历史遗产毕竟是一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带有时代的和阶级的印记。它的存在虽然在当时具有其合理性,在今天也有可取之处,可是终究不是现实生活中产生的,不完全符合今天的情况,因此我们不能无条件地全部接受下来;应该用分析鉴别、批判继承的态度对待历史遗产,这是历史主义区别于复古主义的重要标志。因为历史主义和复古主义都主张继承历史遗产,但是区别在于如何继承,是批判继承还是无批判地兼收并蓄?所谓批判继承,拿封建社会历史文化遗产来说,有两层意思:一是将它区分为民主性的精华和封建性的糟粕,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二是对于精华部分的吸收,也要有所批判。究竟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在取其精华时如何做到批判地吸收?这就不仅需要对历史文化遗产进行一番认真的分析研究,而且需要对其中的精华部分进行必要的消化和改造了。 为了说明历史主义的批判继承不同于复古主义的全盘接受,兹举一例:作为封建道德规范之一的“忠”,可不可以继承?如何进行批判继承?在古代,所谓“忠”,就其本来的含义说,是指人与人之间相处时应该遵循的一种行为准则,并不仅仅是指臣民对待君主应尽的义务。“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18)“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用,忠也。”(19)“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20)由此可见,臣民对君主,君主对臣民,人们相互之间,都存在着一个“忠”的问题。对于“忠”,如果不加分析批判,无条件地继承下来,当然是不妥当的。但是,如果对“忠”加以认真的分析鉴别,则可以看到,作为古代的一种道德规范,它也并非完全是糟粕,其中也有精华的部分。忠君,是糟粕的部分,应该抛弃;然而忠于民、待人忠诚,则是有价值的精华部分,是可以批判地吸收的。这就是,对于它的精华部分加以消化和改造,使之适合于今天的情况。忠于祖国,忠于党,忠于人民,这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发扬光大的吗?!可见,“忠”是可以继承的,但应该是批判地继承。总之,对于历史遗产,无批判地兼收并蓄,是复古主义的表现;而批判地继承,则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态度。 如上所述,虚无主义对历史遗产采取全盘否定的态度,复古主义对历史遗产采取全盘肯定的态度,这两者都是错误的。人们十分赞赏李政道博士说过的这样一段话:“一个只依赖过去的民族是没有发展的,但是,一个抛弃祖先的民族也是不会有前途的。五千年的黄土文化值得我们骄傲,希望我们今后的创业,也能得到未来子孙们的尊敬。”(21)这段话说得非常全面和中肯。笔者认为:这是对待历史的正确态度。 历史主义与客观主义的区别 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对历史既不全盘否定,也不全盘肯定,而是要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把历史的内容还给历史。”(22)那么,这是不是要将历史上的陈年老帐都不加分析、不作评论地摆列出来?绝对不是。因为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并不是客观主义。 客观主义是资产阶级的观点。客观主义史学主张把历史现象统统罗列出来,不加分析,也不去评论。表面上看来,这似乎没有偏见,其实并非如此。这种史学标榜客观,貌似公正全面,实际上充其量只不过是史料的堆集而已。 近代德国历史学家兰克(1795—1886年),是一个典型的资产阶级客观主义史学的代表人物。他主张研究历史不应追求任何实用的目的,也不要加以评论,只需要对史料进行一番考订和排比,“说明事实发生的真象。”(23)中国近现代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梁启超(1873—1929年),也是客观主义史学的鼓吹者。他认为研究历史不应该有现实的目的,而应该“为历史而治历史”,应该“裁抑其主观而忠实于客观,以史为目的而不以为手段。夫然后有信史,有信史然后有良史也。”(24)他还认为历史学家对待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不能有自己的看法,不应表达任何爱憎之情,而应该“对于所叙述的史迹纯采客观的态度,不丝毫参以自己意见”;就象镜子和天平一样,“是什么,照出来就是什么;有多重,称出来就有多重”,这才是忠实于历史。(25)从兰克和梁启超的史学主张中可以看到,客观主义史学的共同点,就是要求历史学家对待历史不偏不倚,不分是非,不加评论,无所褒贬。这是自欺欺人。事实上,无论是兰克,或者是梁启超,他们都具有自己的政治倾向性,都是为各自所代表的阶级的利益服务的。兰克一方面宣扬客观主义,另一方面却为十九世纪德国的现时政治服务。他担任过《历史政治评论》的主编,抵制法国七月革命的影响,并且为普鲁士国王威廉四世写过政治备忘录,供其施政参考。(26)梁启超一直宣扬资产阶级改良派的政治主张,特别是“五四”以后,竭力反对马克思主义。他虽然提倡写“纯客观的历史”,但是能否做到,自己也表示怀疑:“欲为纯客观的史,是否事实上所能办到,吾犹未敢言。”(27)可见,根本就没有纯客观的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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