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史馆建制与馆内外修史实况的考察
我国封建社会设立史馆修史确立于唐代,此后,官修史书遂成定制。对馆修史书的评价历来聚讼不已,当时的著名史,学家刘知几就认为独断优于馆修。纵观之,贬过于褒似成定论。本文拟就唐代史馆的建制、修史的形式及其成就,作分阶段的论述,以求从定量的分析中得出比较客观的结论。在论述之前,有必要追溯史馆的源流。刘知几认为,我国古代设置史馆始于黄帝,设立修史机构,则始自东汉的兰台、东观,有人即以此为史馆滥觞。①可是这毕竟非专职机构。北魏设修史局,北齐改称史馆,隋唐沿袭,始职有所专。②然而,史馆虽设立,但职任不重,制度不完备,故无甚业绩。如唐武德五年,高祖命肖瑀等修魏、周、隋、梁、齐、陈六代史,数年未就而罢。太宗于“贞观三年闰十二月,移史馆于门下省北,宰相监修。自是著作局始罢此职。”③从此,史馆地处政治权力中心,宰相监修成定制,这是官设修史机构由徒具形式到发挥职能的转折点。 一、馆修史书 馆修史书可分三个阶段。太宗时成果最巨,六部正史成于此时,高宗至宣宗,除《五代史志》外,唯国史、实录稍可称许,懿宗以后,无甚成就。 贞观三年,敕修梁、陈、齐、周隋五代史,魏征、房玄龄总监,令狐德棻“总知类会”诸史,实际负总责。④十年正月,五代史修毕。十五年,诏修《五代史志》,至显庆元年成书。二十年诏修《晋书》。⑤这是一次最典型的集体修史。名曰十八人与修,实际达二十二人,加上主管者三人及参与撰稿的太宗,则为二十六人。阵容之庞大,前所未有,史馆修史制度于此媸妍毕露。⑥《晋书》以臧荣绪所著《晋书》为底本,因其记两晋事,较为完备之故。同时,参用了十八家晋史。⑦太宗亲自撰写宣、武本纪及陆机、王羲之四论,倍示重视,也可以说政治干预无以复加。但是,皇帝的重视,正是这部百三十卷的巨帙仅二年就完成的重要原因。在此书修撰中,令狐德棻、敬播、李安期、李怀俨、阳仁卿、李严六人负责拟出详细的条例,并督察撰稿人遵循及修订工作。⑧由于众手定体例,难免牴牾,因此“并推德棻为首,其体制多取决焉”。⑨令狐德棻之职颇类今之总编。由此可知,尽管统治者通过明令任职、宰臣监修等手段加强控制,但因解决不了实际工作中政出多门的矛盾,不得不默许史官们的某些行之有效的自发主张。太宗时既有网密之处,又有禁弛之隙。正是这种适度的弹性,使史官有着比名义上更多的自由,可以权宜措施弥补制度的疏漏,从而使这个庞大班子具有较高的工作效率,快出成果。至于讥《晋书》“好采诡谬碎事,以广异闻;又所评论,竞为绮艳,不求笃实”⑩要作具体分析。不求笃实乃文人修史通病,不可取;行文流畅、优美则是优点。纪传之“传”,实为传记文学之始。《晋书》的某些列传如向秀、稽康传等,描写细腻,形象生动,极其感人,却是文人修史的长处。至于广撷史料,更不应一概否定。正统史学过份强调史著的劝惩、教化作用,故除了圣人业绩,治乱之道外,一律斥为琐碎。这些内容在今天看来,却自有其价值。小说、传说等只要注意征信,实为修史的好材料。在这方面,唐代史官是值得赞许的。修五代史时,魏征等人除了利用书面材料,还恐有遗漏,屡访年届高龄的孙思邈,以求故实,“思邈口以传授,有如自睹。”(11) 贞观时是馆修史书的第一阶段,是成果最丰的黄金时期。在这一时期,也存在政治干预如太宗不顾成制,五次欲观起居注,并问褚遂良所记何事。当褚回答记人君善恶时,又问是否记自己的不善事,褚说:“职当载笔,何不书之。”刘洎也说,即使褚不记,天下人皆记之贞观十四年,由于太宗执意观国史,房玄龄等遂删略国史为实录进呈。十六年又复前问,褚仍答以善恶必书,太宗只得讪讪表示要守善道,以期“史官不书吾恶。”(12)执意观史,固属威胁,但是否影响据实修史则要分析。起居注、实录、国史的性质不同。“掌修国史……皆本于起居注,以为实录,然后立编年为褒贬焉。”(13)国史取材于起居注、实录及其他资料而成书,目非第一手资料;实录亦间接资料,系据起居注等修成的大事记;唯起居注是原始材料,最为重要,如记录不实,则影响史书价值。太宗所见,系由国史简编而成的实录,与正常的著史顺序正好相反,不存在由此刊削原始材料的可能。况且此时多诤臣,进呈乃意在鉴戒,这是在政治压力下的一种谏诤形式。至于太宗为玄武门政变定基调,固颇多自诩,但要求“直书其事”总比“语多微文”要好。史书必然留下当时政治的痕迹,后人研究则不必囿于成见。总之,太宗时史官修史尚能做到基本实录,虽有干预,限于君主;又因政治风气较好,且馆中多正直之士,监修亦梗直大臣,并非唯上命是从,所以干扰不大。 高宗至宣宗,江河日下。首败实录原则的是许敬宗。他“掌知国史,记事阿曲。”如封德彝因曾说许在其父极诛时“舞蹈以求生”,被盛加罪恶;又如将太宗为长孙无忌(一说房玄龄,见《贞观政要》卷?)所作《威凤赋》移至其亲家曾祖尉迟敬德头上。他甚至任意刊改旧实录,连生性懦弱的高宗都不堪忍受,数欲修改。(14)此阶段以修国史、实录为主,兼及其他。由于旧制隳堕,君主言行、军政大事自永徽以后长期无记录,史料重要来源断绝。有鉴于此,武后长寿二年,宰相姚{K19305.jpg}遂议修“时◆记”,每月送史馆。但姚罢相而事亦废。此后数朝,旋修旋废。穆宗长庆元年,中书门下以时政记久废,议修有关政事的“圣政记”,每年年底送史馆后又改为月送、季送。时政记、圣政记性质相类,名称和送交时限则各朝时有变动,时断时续,俱未能长期坚持修撰。(15)这并非不欲留下完整的记录,实与时政有关。宪宗曾问宰相李吉甫,为何时政记时修时辍?李指出了三个原因:未实施的圣旨是机密,不可写送史官;已施行的则众所周知,不必写送;大臣的谋议不便自己写送。贞观时,君主励精图治,辅臣多正直之士,尚能有记载人君言行之举,高宗以后,政治风气渐坏,佞人得进,大狱屡兴;其后外有藩镇桀骜,内则党争炽烈,在这种情况下要将君臣谋议记送史馆又不泄密,绝无可能。而且,馆职渐滥,“多士如林”,在修史时,“傥有五始初成,一字加贬,言未绝口而朝野具知,笔未栖豪而{K19306.jpg}绅成通。”(16)时政如此恶劣,怎能按时记录敏感的君主言行、朝政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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