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一客体对于不同时期的不同的历史认识主体也有不同意义。克罗齐曾说过：“目前被我们看成编年史的大段大段历史，目前哑然无声的许多文献是会依次被新的生活光辉扫射，并再度发言的。”⑨这里我们并不否认历史过程作为认识客体的优先地位，而是要强调历史认识主体总是在一定的价值观念和需要的前提下去认识和掌握客体的。任何历史认识客体都是渗透着主体性的客体。
    由于历史认识客体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的特殊存在方式，因此它具有某种观念上的形态。对于它的认识和掌握不仅要取决于主体性的实现和发挥，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依赖于人类科学技术发展的水平。当然，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人的发展与主体性对于自然界充分实现的结果。对历史文物进行碳[14]测定，可以较准确地推算出这一文物产生的年代；用电子计算机进行计量史学的分析，往往可以得出前人研究中意想不到的结论。因此，要进一步扩展和深化历史认识主体所及的客体的范围和程度，就必须不断更新主体的知识结构，完善主体的思维方式。这一过程在一个自身封闭的系统内是难以完成的，只有通过与外部信息的不断交换和转移而得到强化和完善。
    在历史认识系统中，主体与客体还表现为某种相互制约与相互促进的关系。历史认识系统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这一稳定性又必然为主体、客体与中介的不断运动所打破，从而向新的有序和稳定过渡，并且这种循环通常是以加速度进行的。15—16世纪欧洲人首先发现了美洲大陆（相对于此前有文字可载的历史对美洲纪录的空白），此后学者们发现美洲原来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大陆，他们的玛雅文化、印加文化和阿斯克特文化几乎可以与古代埃及和中国的文化相媲美。这一发现极大地开阔了人们的眼界，丰富了古代人类社会史的内容。特别是在最近半个世纪，考古学家在美洲发现了大量与古代黄河流域文化有着密切关系的文物遗存，这无疑为中国古代史的研究者提出了华夏先民活动地域与迁徙方向等一系列新问题。这种历史认识主客体通过相互作用不断向更高层次发展的过程，推动了人们对自身历史的认识在更新的领域不断发展。
    三
    在历史认识系统的两极之间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这就是历史认识的中介系统。它是历史认识主客体之间实现信息交换的桥梁，没有中介系统，历史认识主客体的认知结构也就不存在了。人们对于客观世界历史的认识只能通过构成中介系统的各种复杂成分来进行，也就是说：“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⑩
    中介系统基本上可以分成两个子系统：一切通过人的思维和劳动所创造的物质，我们称之为人工物质系统；另一个我们称之为语言符号系统。由于在人工物质系统中凝聚着人的目的、需要、意图、知识背景和生产力水平等信息，因此，这就为主体认识客体提供了前提和可能。法国哲学家罗兰·巴特把这一系统称之为“符号学符号。”他认为：“许多符号学系统（客观、姿态、形象化绘画等等）［形象化绘画的情形将被抛弃，因为假如不是有意义的话，绘画直接就是信息——原注］都具有一种其本质不是为了表现的表达内容；它们是每天都被运用的客体——在一种被诱导的方法中，被社会集团用来表现某种事物：例如，衣服作为保护品而被加以运用，食物作为营养品而被加以运用。甚至它们也被当作符号来运用。”在这里“功能变为充满意义的东西了。”（11）我们通过考古发掘的打制石器可以大体了解早期人类的个体发展程度、生产力发展水平以及他们的原始维思方式；通过某一时期古墓葬的发掘，我们能够了解到那一时期的生产力水平、社会结构、阶级关系以及与此相适应的宗教形态和风俗习惯等等。对这一系统的认识和掌握，往往要通过某种工具的操作过程。这一工具越科学先进，这一操作过程越优化合理，人们也就越有可能透过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历史遗存去发现历史过程的本质和内在规律，并在观念上最大限度地完成对历史过程的“复原”与“整合”。
    语言是伴随人类发展过程逐步产生、发展和完善的，其基本功能是表达思想、传播信息。语言是由声音符号和文字符号所构成的系统，由于它是客体信息发生的载体，因此就具有反映客体的意义。作为由象形文字发展而来的汉文字，这一特点就更明显了。语言符号系统作为中介系统的一部分，也是由人类的思维和劳动创造出来的，只不过它比人工物质系统所传达的信息更高级、更抽象，它是主体加工信息、处理信息并掌握客体的感性手段在观念上的外露。人们可以通过语言文字符号确切地了解某一历史事件的详细过程。正因为语言文字符号是人类思维活动的直接表达形式，所以它也就同时具有了历史人物或历史认识主体认知定势的全部特征。任何一部史学著作中都蕴含着史家的价值取向和思维方式，对于同一历史事件，不同的史家也会有不同的记载和评价。因此，那种认为史学即是把大量第一手材料进行简单地排列与组合的实证主义方法决不可能透过纷繁复杂的历史现象去揭示历史过程的本质和规律。
    在中介系统中，人工物质系统所表征的特性是客观的、绝对的，但却是思维的低层次表现形式，我们考察和认识生产力较低下的原始社会与奴隶社会的历史主要是依靠这一信息系统。语言符号系统所表征的特性则是主观的、相对的，是思维的高层次表现形式。这两个子系统相互作用、相互补充，使主体对客体的认识不断深化、不断完善。当这两个子系统对于认识主体的认识程度来说处于同一水平时，主体对客体的认识是相对稳定的。当其中有一方打破了这种平衡，使双方对于人的认识来说发生悖谬与矛盾时，主体对客体的认识又将在一个较高的层次重新进行。这种无限的循环过程推动了历史研究的不断深入发展。在历史认识系统中，主体、客体与中介是不可分割的，中介是表示主、客体之间关系的一个可变因素。柯林武德指出：“可以用来解决任何给定问题的证据，都是随着历史方法的每一变化和历史学家们的能力的每一种变动而在改变着的。用以解释这种证据的原则也在变化着，……所以每个新的一代都必须以其自己的方式重写历史……”（12）例如，近年来考古学家们根据对河南濮阳西水坡遗址发掘出的文化遗存断定：六千年前的中原地区已进入父系氏族社会。据此，有关专家认为“过去对仰韶文化估计太低，中国原始社会史应该重写。”（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