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范晔论史,往往能抓住历史矛盾进行分析和鉴别。这里举例说明。 先说范晔论宦者之流。他除了从纵的方面论述了宦官在政治上的发迹史,还着重剖析东汉宦官得势的主客观原因,及其在政治上的特殊影响。他说,宦者有其“刑余之丑”的特殊身份,“即事易以取信”,加之“渐染朝事,颇识典物”,所以“少主凭谨旧之庸,女主资出纳之命,顾访无猜惮之心,恩狎有可悦之色”,“真邪并行,情貌相越,故能回惑昏幼,迷瞀视听”,这就指出了宦者取宠得势的主客观条件。又说,宦官“诈利既滋,朋徒日广,直臣抗议,必漏先言之闲,至戚发愤,方启专夺之隙”,这就分析了宦官在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中,同朝臣、外戚等复杂的纠纷。还说,宦官“剥削萌黎,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这就说明了宦官祸国殃民的罪状。(18)可见范晔是从历史矛盾中对宦官之患进行具体分析的。 次说范晔辨诚伪之别。在时尚节义中,有诚,也有伪,何以辨之?范晔以为:“夫利仁者或借仁以从利,体义者不期体以合义。季文子妾不衣帛,鲁人以为美谈。公孙弘身服布被,汲黯讥其多诈。事实未殊而誉毁别议。何也?将体之与利之异乎!”(19)意思是,有种人借仁以求利,仁是打的旗号,利是追求的目的;有种人身体力行以合义,不以义为幌子,而自觉地践义,这就是诚与伪的区别。可见范晔是从矛盾性质上对诚伪加以鉴别的。不仅如此,范晔还指出有些学者的言行,如马融之流,在口头上知节义之可贵,而在行为上则“羞曲士之节”,此是何道理呢?范晔论道:“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已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20)这是从经济地位上来分析各种人物对待生死安危之态度的。也就是说,人生观和世界观是由经济地位所决定的,这里颇有点朴素唯物论的味道。 再说范晔析人物之性。范晔评论历史人物,往往区分性之善恶、品之清浊,有“性分”(21)、“性尚分流,为否异适”(22)之说。他还论道:“渭以泾浊,玉以砾贞。物性既区,嗜恶从形。兰蕕无并,销长相倾。徒恨芳膏,煎灼灯明。”(23)大意是:渭以泾浊,乃显其清;玉居砾石,乃见其贞。物性有区别,人情有爱憎。香臭不混同,互相有消长。芳草以香自烧,脂肪以明自销。这是论人物品性区别与矛盾消长,“表现了矛盾对立和转化的朴素辩证法观点”(24)。 由此可见,范晔论史,颇有一些朴素的唯物辩证法。 五 范晔论史,还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历史观点。 关于范晔的无神论,历史学者以往多有详细论证,这里不再赘述。现在只想补充一点修正意见:范晔在天人观上,并未完全否定“天道”。他在《光武纪·论》中提到祥兆,还说:“其王者受命,信有符乎?不然,何以能乘时龙而御天哉!”意思是,刘秀称帝似与天命有关。他在《郎{K19104.jpg}襄楷传》中,写了郎{K19104.jpg}继承父业,“望气占候吉凶”,襄楷“善天文阴阳之术”,并论:“郎{K19104.jpg}、襄楷能仰瞻俯察,参诸人事,祸福吉凶既应,引之教义亦明。此盖道术所以有补于时,后人所当取鉴者也。”这里也承认天人之间有一定的应合关系。所以,我们还不能因范晔有些无神论的话语,就断定他毫无天命论思想。说得准确一点,范晔只是感到天道难知,所谓“夫天道性命,圣人难言之”(25)。他说:“古人有云:‘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26)又说:“舍诸天运,徵乎人文。”(27)意思是,与其毫无把握地谈天道,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论人事。他论刘表:“道不相越,而欲卧收天运,拟踪三分,其犹木禺之于人也。”(28)这也是重人事的看法。在范晔生活的那个时代,有无神论倾向,不迷信天道和鬼神,思想就算进步;如果稍加夸张,越出了真实即使一星半点,那就不是实事求是,也就不是范晔的思想了。 范晔的历史观,似乎有点难捉摸。但他论这论那,历史观点是显然的。如:或论学者宣传儒学的功效:“然所谈者仁义,所传者圣法也。故人识君臣父子之纲,家知远邪归正之路。自桓灵之间,君道秕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启,自中智以下,靡不审其崩离;而权强之臣,息其窥盗之谋,豪俊之夫,屈于鄙生之议者,人诵先王言也,下畏逆顺势也。至于张温、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俯仰顾眄,则天业可移,犹鞠躬昏主之下,狼狈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绳约,而无悔心。暨乎剥桡自极,人神数尽,然后群英乘其运,世德终其祚。迹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历年所者,斯岂非学之效乎?故先师垂典文,褒励学者之功,笃矣切矣。”(29)意思是,学者谈仁义,传儒学,使人们懂得人伦纲常,就可使权臣豪杰息其邪恶之念,延缓朝纲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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