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们要认识自我,“要真正认识和把握具体、生动而丰富的人性,只有把人放到具体的历史中去,”“只有诉诸历史”。(19)而马克思主义正是这样做的。普列汉诺夫指出,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伟大功绩就在于。他们不是把人完全视为一个自然存在物,恰恰相反,他们把人及“人的天性看做是历史运动的永远地改变着的结果。”(20)马克思、恩格斯对费尔巴哈那种抽象地、非历史地考察人的观点不满,要求“越出费尔巴哈的抽象的人转到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须把这些人当做在历史中行动的人去研究”,“必须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21)马克思说:研究自我,研究人,“首先要研究人的一般性,然后要研究在每个时代历史地发生了变化的人的本性。”(22)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坚持从人的历史出发来研究人因而他们正确地回答了“人是什么”的问题: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3) (三)进入历史就能进入永恒 其次,历史可以清除对人生的虚元看法、悲观看法。 人生问题是一个古老而又常新的哲学问题。人生的目的是什么?人在宇宙中处于什么地位?人生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人是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万物之灵”呢,还是“上帝”或其他什么“主宰”用以实现自己某种目的的“掌上玩物”呢?……“吾人于纷纷扰扰的生活中,少一驰思于物外,凝想于心中,这些问题,必要自然的发生而不能遏止。骤见之虽似空漠无用,其实皆为关于人生最切要的问题,吾人亦安能忍而不思求一解释?”(24)事实上,古今中外,这些问题不知扰乱了多少明君、贤臣的心绪,牵动了多少处士、幽人的情怀,使多少作家、骚客冥思苦想,使多少哲人、智者殚精竭虑。但到头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对人生作了悲观主义的回答。仅以中国为例,不论是在“子”、“集”里,还是在“经”、“史”中,都回荡着一曲曲生命哀乐,响彻着一首首人生的悲歌:孔子浩叹“逝者如斯”,庄子深感“生也有涯”,秦二世觉得人生犹骋骥过隙,(25)曹孟德认为人生如朝露易去,陶渊明说“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陈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苏东坡哀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辛弃疾悲吟“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陆放翁痛悟“死去原知万事空”,曹雪芹惟见古今将相荒@,(26)……很明显,这样多的人之所以对人生持虚无论调、悲观论调,主要是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人最后都免不了一死。应该承认,死亡确实是一件可悲的事,是人类一切痛苦的总根源;几乎每一个人,到一定时候,在灵魂深处,都会对岁月的流逝、人生的短促感到悲凉,对不可避免的死亡感到惶惑,从而对人生持虚无主义、悲观主义的看法。这种心境是不可避免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必须注意到,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我们都去揭示和论证人生如何虚无、如何痛苦这是真理,而在于寻找摆脱和消除这种虚无、这种痛苦的办法,哪怕这是枉然。前者是消极的,后者才是积极的。而历史正是使人们摆脱对人生的虚无看法、悲观看法的最佳利器。 台湾历史学家黎东方认为,“读历史书”会使学生和一般大众“越来越对人生的过去、自己国家、民族与社会的过去感到莫名其妙,毫无意义,感觉到人生毫无意义,自己的存在纯为一种偶然,因此而很容易流入迷惘、悲观、颓废,甚至放纵之途。”(27)这种观点是十分荒唐、毫无道理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读历史书”“多多少少地有能力帮助克服悲观的处世态度。”(28)德国著名历史哲学家卡尔·雅斯贝斯说得好:我们为什么要“读历史书,”“为什么要研究历史呢?因为人生是有涯的,不完全的,同时也是不可能完全的,所以他就必须通过时代的变迁(即历史行程——引者)才能领悟到永恒,这也是他达到永恒的唯一途径。”(29)为什么本身“有涯”的人生旦纳入到历史之中就会“达到永恒”呢?换句话说,为什么我们一旦有了历史感,就会“领悟”到人生是“永恒”的,而不是“有涯”的呢?这是因为,“人生在世,个人是生灭无常的,”是要死亡的,而“社会(也就是历史——引者)是真实存在的”,(30)是永无止境的:“历史和会死的个人不同,……个人不能把他的开端和结尾联接起来,但历史决不死亡,因为它永远把它的开端和它的结尾联接起来。”(31)单个人的生命是有终结的,而“历史作为集体”则是永存的。历史“使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永存感,这种永存感使人的生命超越了生命的限度。”(32)自“猿、人相揖别”之后,单个的人在不停地死去,而作为一个类,作为一个集体,作为一个历史性的存在物,人却在不断地繁衍,却没有死。历史把无数的个人连成了一个整体,从而把“有涯”的个体生命变成了“无涯”的整体生命。正如萧驰所说:“一已遭逢要放到历史泡桑中去感叹,”“个体存在之谜的最后谜底在历史里,”“人只有超然于个体之上才能超脱这种悲哀(指因个体死亡而带来的悲哀——引者)。”(33) 英国人亚历山大编著的《新概念英语》一书中,有一篇散文,专谈人生哲理,写得十分深刻:有些老年人因为惧怕死亡而终日惶惶不安。克服怕死的念头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你所关心的事情的范围逐渐扩大,逐渐使它脱离个人的狭小圈子,直到自我意识的樊篱渐渐远离,直到你的生命愈来愈密切地和宇宙万物的生命融合为一。人的一生应该象一条河流,开始河身很小,夹在狭窄的两岸之间,奔腾激越,冲过砾石,飞下悬瀑。河面渐渐展宽,两岸相距渐行渐远,河水向前流淌得较为平缓,最后归入大海,河海之间丝毫没有界限可见,从而毫无痛苦地结束了河水的历程。如果一个人在晚年能这样看待他的生命,他就不会因怕死而感到痛苦,因为他所眷恋的事物仍将延续不绝。(34)亚历山大这段话的意思同我们面前所表达的观点是一致的:人们只有有了历史感,只有把个体(河流)置于历史(大海)之中,才能达到永恒,才能消除对死亡的恐惧,才能获取永生——当然指观念上的永生。 尽管,通过“读历史书”来获取历史感,通过历史感来获取永生,多少带有“阿○”精神,但我们又不能不这样做。因为,“倘若我们不想把我们自己消失在虚无迷惘之乡,而要为人生争得一席地位,那么这种历史的回忆(即历史感的培养——引者)便是构成我们自身的一种基本成份。(35)“那些没有具备纯历史考虑的概念的人(即没有历史感的人——引者),”必然把历史叙述成“关于美好事物的痛苦和死亡的不幸的历史。”(36)在思考人生时,如果没有历史感,必然会把死亡看成人生的唯一归宿,必然会把人生与虚无看成孪生姐妹。陈子昂之所以“念天地之悠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就是因为他没有历史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没有置身于历史长河之中。要想免除对死亡的恐惧,要想消除对人生的虚无看法、悲观看法、必须培养历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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