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在漫长的阶级社会里，统治阶级窃夺了人民群众的物质成果，并用它来支配、压迫人民群众。
    如前肯定，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资料的直接生产者，一切生活资料都是他们通过劳动提供的。他们不仅为自己提供衣、食、住、行，而且为统治阶级提供更加优越、更加奢华的生活必需品；不仅如此，他们还为自己提供了被压迫、被奴役的物质力量。
    商王的“肉林酒池”、“长夜之饮”，是广大奴隶和平民用血汗换来的；封建王朝的每一个盛世，固然与统治者采取比较开明的政策有着直接关系，但是，所有的一切物质成就几乎总是由人民群众直接用汗水浇灌出来的。资本主义发达的物质文明，也无不是工人阶级和从事直接劳动的知识分子竭尽心血建立起来的。“被压迫阶级的存在就是每一个以阶级对抗为基础的社会的必要条件。”(14)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被压迫阶级是为了自身而存在，不如说是为了统治阶级而存在。每一次统治阶级的“盛世”出现之后，都给被统治阶级带来更大程度的灾难。充裕的物质力量，给统治阶级提供了更为丰厚、更为强大的物质基础，军队、监狱、警察、更加完备而巩固地束缚人民群众的自由，依赖于物质力量和精神枷锁、统治组织一代超越一代地更加巩固完善地建立起来。“自从阶级产生以来，从来没有过一个时期社会上可以没有劳动阶级而存在的。这个阶级的名称、社会地位改变了，农奴代替了奴隶，而他自己又被自由工人所代替，所谓自由，是摆脱了奴隶地位的自由，但也是除了他自己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的自由。”(15)总之，统治阶级依仗他们所牢牢控制的思想武器、剥削制度的力量，巧妙地绝对地占有了人民群众的劳动成果，迫使人民群众的劳动成果发生了异化——通过自己的劳动，使自己成为统治者驯顺的奴隶。
    固然，在阶级社会里决定社会历史性质的是历史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人民群众不是历史的主人，但是，这却并不否认人民群众是“全人类的首要的生产力”(16)，因此，人民群众是历史进步的伟大力量，恐怕这是不成问题的。然而问题却在于，统治阶级决定着历史运动的性质，他们是不是历史发展的重要力量呢？答案是肯定的。
    在统治阶级内部，从来都存在着开明的、眼光较为长远的集团和腐朽的、极端反动的集团。一般说来，开明集团往往能比较自觉地束缚自己的贪欲，使统治权力对人民群众的榨取保持在人民群众所能够承受的“度”内；他们往往能够采取发展生产、与民休息的政策；他们在整个统治阶级愈越腐朽的时候，往往能够从全局利益出发，拯救危亡，实施自体调节运动；他们比较关心人民群众的疾苦，接受人民群众一些善良的愿望，在一定时期内显得顺乎民心。特别是在某一阶段、某一特殊的历史时期，当整个统治阶级濒于彻底崩溃时，他们还能够从中分化出来，比较自觉地走到他们的对立面，担负起改朝换代的任务，如范增、萧何、刘秀、李世民、赵匡胤、朱升、李善长、牛金星等等。当然，从根本上说，他们是借助人民群众的力量完成某一历史使命的。但是，毋庸讳言，他们基本上还是顺乎民意的，将自己的知识、文化、思想转化为社会变革的实际力量，率领整个阶层，甚至是整个集团投入运动之中，常常释发出巨大的能量。在那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他们对历史所起的重大推动作用，是与人民群众推动历史发展的作用交融在一起的。因此，开明集团是统治阶级内部的活力因素，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始终维护着统治阶级的统治利益，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标，往往采取了对历史发展有积极意义、起推动作用的战术。当然，他们或许仅仅是着眼于战略目标迫不得已如此，或许这些是他们所未曾预料的罢。然而这却是历史的真实。如同人民群众有劳动异化一样，统治阶级也有政治异化：在一定历史阶段内的开明政治，终究是为剥夺这一时期的统治集团的统治扫清了道路。必须指出的是，对于统治阶级的开明集团在历史上的作用，切不可孤立地考察，而应该采用动态的方法，把历史上所有的开明集团联系起来。
    当然，对于统治阶级中的腐朽集团也不能简单地分析，作出草率的结论。因为他们毕竟是历史发展的活的参照物。尽管他们坏事干尽，腐化堕落，但是，他们对历史的破坏作用却往往能够引发出巨大的、于历史发展有积极作用的反作用力——人民群众及其杰出历史人物的觉醒，充分发挥历史的积极性、主动性；开明集团强化统治的自体调节机制，救亡图存，挽救危机。这一切，都对历史的发展常常起到巨大的推动作用。当这两种力量汇聚起来时，就是：每一次历史的反动，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历史进步加以补偿。
    综上所述，说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之错误在于，把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作用绝对化了，把人民群众于历史的积极性与主动性绝对化了，抹煞了历史上杰出历史人物——英雄集团对历史发展所起的积极作用。我们认为，人民群众和历史上的英雄集团，都是历史运动的巨大推动力，他们对历史的发展作用，相辅相成，互相促进。人民群众为英雄集团的推动力提供了充足的能源，而人民群众在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的过程中，却又从英雄集团那儿吸取了巨大的精神力量，获得了强大的思想武器。
    三
    马克思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17)人民群众和英雄集团创造历史也好，推动历史前进也罢，都不是没有约束的，没有条件的。这首先当然是经济的条件、政治的条件，此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呢？
    第一，达成历史的合力意志，是人类创造世界历史，推动人类历史进步的重要条件。
    在一个封建意识浓厚、生产力低下，广大人民群众科学文化水平较为低下的历史规范内，要建立资产阶级民主立宪的政治体制，是徒劳无功的。历史的结果，往往都是君主立宪。英国如此，日本如此，俄国亦如斯。在那里，潜入人民底层的君主意识得到了全社会的承认和尊重，而那些激进的资产阶级民主思想对封建主义进行扫荡的结果，并没能使全社会普遍地抛掉封建主义的衣钵，换上资本主义的袈裟，作为心理上的安慰，哪怕是保存一点封建主义的形式也行，两相让步的结果，是君主立宪历史局面的出现——其先决条件，就是历史合力意志的形成。在资本主义刚刚建立，社会所能容纳的生产力尚未完全发挥出来的时候，试图在人间建立共产主义，这只是一种空想，因为，这种历史的创造，并不具备先决条件——历史的合力意志。在法国近代史上，有过扫荡全国的三次资产阶级革命。以路易十六为代表的封建集团把法国历史推进了黑暗的深渊而不可自拔，即便是资产阶级提出君主立宪的主张，他们也不能答应。最后，革命爆发，大资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大资产阶级政权并没有解决农民所迫切需要解决的土地问题，在与封建力量的斗争中，并没有给予人民以民主权利，于是遭到了自由派贵族、工商业资产阶级（中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的暴力反对。最后，代表中产阶级的吉伦特派掌握了政权。然而，他们却并没有给另外各阶层带来福音，反而在政权危机面前与封建势力勾结起来，破坏革命。于是，雅各宾派在人民的支持下取得了胜利，小资产阶级取得了政权。后来，革命虽然有热月政变、雾月政变的尾声，但是，资产阶级的政治法则却成为了社会普遍遵循的行为准则。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最后结局，正是大资产阶级、工商业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农民、工人和平民、封建保皇派及立宪派、外国反动势力等等诸多复杂意志相互选择的结果。各种复杂意志的产生，正是革命历程艰难曲折、宕跌起伏的思想基础。“人们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期望的目的而创造自己的历史，却不管这种历史的结局如何，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影响所产生的结果，就是历史。”(18)人类对历史的创造，正是以合力意志为条件的。历史结局的产生，正如系统论所认为的，系统的功能是由系统的每个元素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