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是《文苑传》。文苑是记文学之士的,它与《儒林传》的记儒学之士,有共同之处,由于侧重点不同,因而又可分为二类。在当时对于每个知识分子来说,没有不习儒学的。几部儒家经典是人人必读之书。作为一个儒生,没有不会写文章的,也就是说,文学之士必然都是儒生。但是在各人的成就方面,并不一样,有的以经学著,有的以文章显。这就是为什么仅有《儒林传》尚不足以概括知识分子的各种人才,因而需要增设《文苑传》来反映这一历史情况。《史记》、《汉书》只设《儒林传》,范晔在《儒林》之外,又增设《文苑》一目,就是针对当时这一需要的,因而也是很有见地的。从他创立这个类传以后,历代纪传体史书,多沿其例,不过名称不尽相同,有的称《文学》,有的称《文艺》,但是大多数仍称《文苑》。《史记》、《汉书》虽未设《文苑传》,但对于历史上著名的文学家,是有专传介绍的。如《史记》中有《屈原贾生列传》、《司马相如列传》,《汉书》中有枚乘、司马相如、杨雄等列传。在《后汉书》中,著名的文学家如班固、张衡、蔡邕、孔融等均有单的传或合传,而对于一般的文学之士,即载之《文苑传》,以记其事迹和著作情况。《后汉书》的《文苑传》和《儒林传》一样,由于收入的人物比较多,内容丰富,因此都分上下两卷。《文苑传》共收有文学成就的文士22人,附见者7人,共计29人。在这20多人中, 有的引录了作品,有的只叙其行事和著作情况。如《杜笃传》中,将其《论都赋》全文刊载了,杜氏主张仍应以长安为国都,不宜改营洛邑。《黄香传》历叙黄香行事累官至尚书令,不仅为文章能手,政绩亦多可称。《王逸传》记载他曾著《楚籍章句》。这部书一直流传至今,是现存最早的一部研究《楚辞》的总集。《赵壹传》引载了他的《刺世疾邪赋》,文中对当时社会上种种不良现象的针贬,在今天仍有借鉴意义。最后一篇是《祢衡传》,记载祢衡才高气傲,矫时慢物,最后为黄祖所杀,时人惜之。从整个《文苑传》来看,内容是充实的,为文学艺术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史料,是很有价值的。随着文学的发展和繁荣,记载文学之士的《文苑传》也就成了不可或缺的类传了。《后汉书》以后,只有《三国志》、《宋书》等少数几部纪传体史书不设这一类传外,其余绝大多数史书,遵循范氏遗规,均设置《文苑传》。 第三个是《独行传》。从传名就可以看出,这个传所收的人物均是有独特而卓绝品行的人。作者序言中已经指出,具有如下四种行为的人,即被收入本传:(1)“志刚金石,而克捍于强御”;(2)“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3)“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其心”;(4)“蹈交陵险,死生等节”。范晔认为以上这四种人,其“风轨有足怀者”,故特为其立传。以上所引可见,所收人物的范围还是比较宽的。在本传的24人之外,尚附有13人,共计37人。我们从纪传体史书的类传中可以看出,继范氏设《独行传》的似乎很少,只有《新唐书》、《新五代史》、《宋史》和《辽史》有这个类传,而名称也略有不同,称《卓行》或《一行》,是不是这个类传在封建史家的心目中觉得不甚重要,因而就很少设置呢?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由于范氏这个类传中所收人物范围比较广泛,后来史家从其中分出了“孝友”和“忠义”二目,专记“独行”这一部分内容就相对地说缩小了。因此不少纪传体史书,就不设这个类传了。而《孝友》、《忠义》这两个类传从《晋书》开始设立后,在纪传体史书中就大多数沿袭下来,很少例外。这样,《独行传》的内容,可以说是一分为三了。这也就是后来史家多不设置《独行传》的主要原因。 我们具体分析一下范书《独行传》所载24人的行事,可以说其中大多数人可入《忠义》或《孝友》传中。如谯玄、李业均为西汉末年遗老,他们既不愿在王莽的新朝任职,在蜀又不接受征聘,洁身自好,守志不屈,是当时典型的“忠义”一流人物。又如在《范式传》中较详强地记载了范式与张邵笃厚的友情,是历史上有名的“死友”。而陈重与雷义二人的行事,亦为特别重视友谊。两人互相推让被举科名,在历史上传为佳话。这一类人物实际上也是可以归入《忠义传》的。再如张武其人,仅为对父母能竭尽孝道。又如彭修,年15,即能挺身救父而有名于时。这些人与其入《独行传》,不如入《孝友传》更适合一些。其他不少人也是可以入《忠义传》或《孝友传》的,只是范书未立其传目,就一并收入《独行传》了。可见范晔设《独行传》后,对后世还是有影响的。 第四个是《方术传》。上文已经提到《方术传》是继《史记》三传而来。但《史记》尚无其名目。自从范书设置这一类传后,历代纪传体史书的类传中,绝大多数就均有这个类传了,只是名称不尽相同,有的称“方伎”,有的称“艺术”。名称虽不相同,内容都是一样,是记载那些具有医术、占卜、星相等技艺的方术之士的。由于《方术传》收入的人物比较多,内容分量重,所以分为上下卷,收入人物34名,附见者15人,共计49人。在这些人中,多为善于观测星象、预卜吉凶者,还有具有神仙变幻之术者。只有少数医药学家,如名医华陀,即名列其中。这个类传所载的内容,虽以迷信成份居多,在今天看来多不足取,然而却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气和习俗。从中可以看出文化的崇尚。在我国历史上,占卜吉凶祸福的活动,在殷商时代便已盛行,一部《易经》就是专讲占卜活动的书。而求仙问卜之事,也很普遍。在秦始皇周围,即有大批术士,为他求神仙不老之术,提供咨询和服务。汉武帝颇好方术。四方术士闻风而至。东汉光武帝尤信谶纬之言。以此作为受命于天的依据。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由于最高统治者的好尚和倡导,在整个东汉一代,喜好天文、星象、占卜、术数之士甚众,不少儒生也兼习风角、星算、推步等术。如名士樊英,同时还以善术数技艺著称。朝廷每有灾异,常询问于他。东晋干宝撰《搜神记》一书,其内多载神奇怪异的人物故事。有关东汉人物部分,范晔均收入到了《方术传》。这也说明当时这一类人物故事,流传很广,采辑起来比较方便,易于撰集成书。在我国整个封建社会时期,由于科学发展程度的限制,迷信色彩很重的占卜、星象、神仙方术等,一直很盛行,因此反映在史书中的《方伎》,也就莫可或缺了。但在内容方面,记载医药的圣手名家逐渐增多,相对说来,记载神仙术士的迷信传说,乃不断减少。今以《明史·方伎传》和范书《方术传》比较。《方术传》所载的49人中,善医术者不到10人,而《方伎传》的26人中,记善医术者却占了16人。由此可见《方术传》在内容上的大致变化。 第五个是《逸民传》。所谓“逸民”,就是指隐居不仕的那一部分人,也称“隐士”。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有知识,有节操,但是都不愿做官,或者是虽任过官职,最终还是辞退隐居了。这些人既有共同点,但具体情况又是千差万别的。范晔在《逸民传序》中这样表述他们:“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或疵物以激其清。”由于这一类人的共同特点是退隐,所以范书以后各史,多称《隐逸传》,只有《齐书》称《高逸》,《梁书》称《处士》,《魏书》称《逸士》而已。为什么范晔创设这个类传后来史家都继之而不绝呢?这就说明是封建统治者政治上的需要。封建史家为这一部分人树碑立传,加以称颂和表扬,事实上也就是对封建统治者赞颂。孔子在《论语》中早就说过:“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因此,在封建社会中,能够注意提拔逸民的君主,就被认为是贤明的君主,在地方官吏中能尊礼逸民的人,也是可以提高本人的官声的。这样一来,逸民本人的身价也就提高了。因此争做逸民者就大有人在,为逸民立传也就代有其人了。 本来作为逸民或隐逸者来说,他们多数具有丰富的学识,高尚的修养,又不汲汲于名利。对于封建统治者来说,他们的存在,既不会影响统治地位的巩固,甚至还可以利用他们来收买人心,笼络群众。但是在范撰《逸民传》中,也收入了几个批评皇帝和官僚的隐士。这是其他《隐逸传》中所未见的。如在《汉阴老父传》中,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延熹中,汉桓帝出游,抵达沔水边时,当地的老百姓都来看热闹,但是有一位老翁却不去,仍在田间照常劳动。尚书郎张温感到很奇怪,就派人去询问他为什么不去看热闹,老者笑而不答,于是张温亲自走到田边去找老者谈话。老者说:“我野人耳,不达斯语。请问天下乱而立天子耶?理而立天子耶?立天子以父天下耶?役天下以奉天子耶?昔圣王宰贡,茅茨采椽,而万人以宁。今子之君,劳人自纵,逸游无忌。吾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观之乎!”这种公开指责当时的皇帝奴役百姓、纵情游玩为可耻的言论,代表了广大被剥削被压迫者的心声。范晔把这种史料收入到《逸民传》中来,说明他多少带有同情广大劳动人民的心境。由于范氏是私人修史,所以顾忌就少一些。后世纪传体史书多为官修,许多不利于官家的话,自然就不能随便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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