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来考察历代地方官均赋役政绩所获得的社会反响。老百姓对赋役平均所给予 的热情称颂,反映着人们的社会心理需求。《山西通志》卷二百四收有郝希文所撰《彻 里公德政碑记》一篇,记监邑彻尔特穆尔、大尹葛君之政绩,说二君“莅政于庚子之春 ,二侯一见,肝胆相照,亲若兄弟。乃相谓曰:比见同僚不和,以病民者多矣。况今天 下多事之秋,纵不能施善政以养吾民,奈何蹈其辙以困吾民乎?于是相与立法度,振纪 纲,均赋役,量民力之有无,视土田之肥瘠,分乡社为九等,赋役既均,事至物来,随 其大小高下应之而无难焉。”这一德政碑,历数了二君的诸多政绩,然首要的最突出最 得民心的还是均赋役的功德。老百姓能因此而为之树碑立传,反映了社会大众推崇或向 往均平的社会心理。 明危素所撰《说学斋稿》中有《休宁县尹唐君核田记》一文,实可窥其人民百姓对平 均赋役之向往。文曰:“国朝以五事六事责成于守令,其目皆曰赋役均。嗟乎,赋役之 难均也,久矣!大抵江淮之北,赋役求诸户口,其南则取诸土田,户口之贫富无恒业, 土田之贸易无恒主,由是虽欲其均,卒莫能均,况于守令之忧民者至鲜,而贪残舞手其 间者皆是也。使承平之世膏泽不及于下,果谁之咎欤?予尝求能核其有田无税、有税无 田、以定力役者,盖得三人焉。其一至元间绍兴新昌县尹李君,其一大德间金溪县尹赵 君,其一同知余姚州事刘君,盖皆能终始,卒成其事者。民之蒙惠,岂其微哉。顾今又 闻吴兴唐君为县于徽之休宁,而亦以此。先之至正五年春,君始至官,召父老问民不便 者,皆以赋役不均告。君曰:吾不可使胥曹任其事,为其并缘为奸蠹也,乃聴民自推择亷而干实者诿之。五月甲子,乡各举二人,君置酒县堂,申命之,戒以毋私毋扰毋欺。期三月,以籍至县,八月讫事,上其籍于郡。民情大悦,歌咏载道,于是父老请伐石纪其事。”(注:明危素所撰《说学斋稿》卷一,四库全书本。)均平赋役,事关生民之休戚,体现着中国人传统的崇尚公平公正的心理原则,老百姓对唐君的均平之举,表现出了极大的欢欣鼓舞之情,所谓“民情大悦,歌咏载道”,伐石纪事,为之立碑,着实反映了民心之所向。 《江西通志》卷一百三十二《艺文》,载有明代《上犹县均田记》一文,记曰:“江 都楼君奉檄往摄邑事检牒,矍然叹曰:‘……夫田亩弗正,则赋税无均;赋税失核,则 讼狱繁作,政之不获所平,其此之由乎!乃舍茇于郊,躬程督诸役就事,视沃推瘠则耆甿 差其壤,度袤絜广则量人执其准,揆画形图则史书记其曲,分积勾股则榷算陈其数,不 再月,事讫功竣,四距咸周,三壤并则,计田成亩,而审较之分明,即亩制赋而虚诡之 弊绝。盖自是田以户归,故赋无漏稽之籍;户以丁实,故役靡滥追之扰。士兴学而民赴 业。市野欢歌,不知惠之所从出者,于是士谂于民曰:昔之患苦其谓何?今之乐顺其谓 何?非司理君,孰为之也?乃相与建祠祝君,而因树石祠中,以状征余言镵之。石楼君名 懋中,余南都所校士,世以科第显江都,其善政在南安非一事,而上犹人颂思其治绩尤 众,余所记特重均田,故不及附书。”(注:《江西通志》卷一百三十二,四库全书本 。)这篇专记均田的碑文,实在感人。楼君在上犹“治绩尤众”,但人们特别看重的是 均田之举,并由此出现了“市野欢歌”的社会局面。像以上这样因为平均赋役而赢得老 百姓的称颂,百姓为之立碑纪念的,在四库全书本中《江西通志》、《山西通志》、《 陕西通志》、《河南通志》、《广东通志》、《钦定八旗通志》、《湖广通志》、《钦 定续通志》、《说郛》、《类说》均有记载。 综括全文,我们从政治文化、思想文化和社会大众的心理趋向等方面,考察了中国古 代“平均赋役”的思想、政策和实践,分析了其中所蕴涵的“均平”理念。在这里,“ 平均赋役”成为我们认识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鲜明个案。个案中透露出这样的文化信息 ,即中华民族是一个特别崇尚公平、公正的民族,而古代的平均观念中就包含着公平、 公正的思想要素;因此,“平均”或“均平”就是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的一个重要扭结, 一个不可忽视的范畴。从一定的意义上讲,中国文化也可以说是一种“均平”文化,是 在一切思想和实践的领域,都特别强调平均的文化传统。“平均赋役”的制度或政策, 虽然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稳定社会统治的需要,但它一方面是社会大众心理对它的要求 ,人们崇尚平均,统治者必须以平均来治理;另一方面,在其赋役制度或政策的设计中 ,我们也可以看到平均理念的主动支配,毋宁说,它就是平均理念的外化或体现。崇尚 均平,不只是人民大众的文化心理,也是统治者尊奉的文化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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