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第六卷是《读碑别体字》,汇集了本书所收诸碑刻的特殊用字,为我们读懂诸碑提供了一把珍贵的钥匙。本书共收当时存在和所得拓本共三百余通,诚如他的门人潘耒所说:“其数少于欧、赵,而考论详核不啻过之。”(本书《补遗》卷首)这个评价应该说是公允的。 在金石文字方面,最后我们要提及的是顾炎武对历代石经的研究,其主要著作有《石经考》,以及主要利用石经校刊监本九经的《九经误字》,同时,《金石文字记》卷五专记唐石经,都是在这方面所取得的成果。 从东汉到南宋,我国共出现过七种石刻儒家经典,这就是汉《熹平石经》、魏《正始石经》、《晋石经》,唐《开成石经》、《孟蜀石经》、宋《嘉祐石经》、南宋高宗《御书石经》。顾炎武的《石经考》引证史书和其它记载,考订了各石经的刊立始末及残毁情况,评述了它们各自的特点。例如对唐《开成石经》,刘昫的《旧唐书》多有贬辞,说“石经立后数十年,名儒皆不窥之,以为芜累甚矣”。顾炎武接着写道:“《旧史》之评如此!愚初读而疑之,又见《新书》无贬辞,以为《石壁九经》虽不逮古人,亦何遽不贤于寺碑、冢碣?及得其本而详校之,乃知经中之缪戾非一,而刘昫之言不诬也。”(见《金石文字记》卷五)于是顾炎武便把所校《开成石经》的错误,择其大略一一开列了出来,足资研究者参考。需要强调的是,顾炎武校石经,并不仅仅凭拓本,而是有相当部分是与原石对过的。例如开成中,唐玄度曾增补张参的《五经文字》,成《九经字样》,一并刻于《唐石经》之后。他说:“近代有好事者,刻《九经补字》,并属诸生补此书(按指《五经文字》)之阙,以意为之,乃不知此书特《五经》之文,非经所有者不载,而妄添经外之字,并及字书中泛博之训。予至关中,洗刷元石,其有一二可识者,显与所补不同,乃知近日学者之不肯阙疑,而妄作如此!”(《日知录》卷一八《张参五经文字》条)这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洗刷元石”,辨识石刻原文,其一丝不苟的认真精神跃然纸上,令人敬佩。同时,也足以令我们相信,他对《唐石经》的校理,有很高的可靠性,为后人研究石经文字提供了方便。 《唐石经》虽然颇有讹误,但毕竟是“唐刻本”,仍有不少可取之处。顾炎武就曾用《唐石经》勘正过监本九经之失,写成了《九经误字》一卷,辨析是非明白有据,是近世“校勘记”的雏型。如《周易·大有》卦,其《象》辞有这么一句:“匪其朋无咎,明辩哲也。”顾炎武辨析说:“《石经》‘哲’字从‘折’从‘日’,与《诗》‘明星晢晢’之‘哲’同,音‘折’,又音‘制’。监本误从‘析’,作曾皙之皙,非。”这段文字实际已包括了监本原字作某,根据《唐石经》改作某,并申述了为什么要根据《唐石经》校改的理由,这都是校勘记应包括的基本内容。这种校勘记因为记录了“原作某”,既便误改了,也不会失去古籍的本来面貌,或者说,仍可以据以回改,可以说,它的严谨性也正体现在这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顾炎武的这些辨析文字,为我们校勘古籍作了很好的示范。 我们在本文开篇即已指出,顾炎武一生著述繁富,除上述提及的外,其它不少著作中都有与历史文献学相关的内容,如《京东考古录》中的《补注汉书二燕传》、《正后汉志误字》等都是。特别是后一条辩《后汉志》“昌辽”乃“昌黎”之误,引证了《汉书》及应劭注,又引证了胡三省《通鉴》注,虽无版本根据,但顾炎武说“可以意改者也”。这应该就是后来称作“理校”的先例,它对我们理解这一校勘方法不无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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